這首音樂旋律在“文革”期間人人都熟悉，王步凡就是唱著這個旋律讀完小學(xué)又讀初中的，沒想到鄭清源的公司膽大包天，竟敢把這首歌的歌詞給改了一下作為公司的司歌，你鄭清源無非是個暴發(fā)戶，豈能跟毛澤東他老人家相提并論？他一時產(chǎn)生出被欺騙、被愚弄的感覺，強忍著心中的不悅走下車來。一下車見鄭清源已經(jīng)西裝革履、滿面春風(fēng)地站在辦公樓外邊了，電視臺記者左繡扛著攝像機正在錄鏡頭，報社的記者也在現(xiàn)場采訪，門口還站了幾個長相俊秀的禮儀小姐，大門左邊有一支樂隊正在奏樂，大門上邊的橫幅上寫著“熱烈慶祝我公司黨支部成立”的標語。鄭清源見王步凡從車上下來，小跑著迎上去與王步凡握手。握過手才把身邊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介紹給王步凡：“王書記，這是我們清源公司的黨支部書記金師傅，是我們專門從天野汽車廠請來的下崗職工，老黨員，省勞動模范。”

王步凡在天野汽車廠見過金師傅，他與老金握著手，聽著樂隊在奏樂，禮儀小姐在唱歌，就忍不住說：“老鄭，用革命歌曲來歌頌?zāi)阕约菏遣皇嵌嘤胁煌籽?？董事長的思想是不落的太陽這句話，是不是太不謙虛，太不嚴肅了，這種行為不停止，我就不能參加這個會議了，別人會說你鄭清源混，說我王步凡沒有一點政治敏銳性?！?/p>

鄭清源一邊解釋是手下人為了奉迎他搞的花架子，一邊去阻止了歌唱，并且當(dāng)著王步凡的面宣布以后不能再唱這首歌了，歌的詞曲都要重新征集。鄭清源阻止了唱歌，王步凡才記起他不是共產(chǎn)黨員，要成立黨支部，支部書記必須是黨員，因此鄭清源就請了個黨支部書記，只怕這個黨支部書記也是個擺設(shè)。盡管如此，王步凡還是再一次很熱情地與金師傅握手，然后一起步入清源公司的辦公大樓。

王步凡來到清源公司的會議室里，見里邊坐了三個男的，兩個女的，這五個人可能就是清源公司的所有黨員。鄭清源指著一一介紹，三個男的來自已經(jīng)倒閉的天野手表廠，都是下崗職工，兩個女的年齡偏大些，都來自已經(jīng)破產(chǎn)的天野紡織廠，也是下崗職工?？磥磉@個鄭清源確實是在作秀，這樣既落了個安置下崗職工再就業(yè)的好名聲，又能成為私營企業(yè)建立黨支部的先進典型，不知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王步凡從接受來清源公司祝賀的任務(wù)之后就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

隨著鄭清源的“天野市清源石油天然氣公司黨支部成立大會現(xiàn)在開始”的話聲，金師傅像個害羞的老女人，扭扭捏捏地站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稿子念，記者左繡急忙把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他。也許是金師傅平時很少講話的緣故，臉憋得通紅，停了很久才念出了聲音：“私營企業(yè)里的職工來自四面八方，大多都是青年人，他們很容易受西方資產(chǎn)階級思想的侵襲，也容易受固有的不良風(fēng)氣毒害，特別是在黃、毒、賭有所抬頭的當(dāng)今，公司成立黨支部是非常必要的，也是非常及時的，黨支部成立后必將充分發(fā)揮其戰(zhàn)斗堡壘作用，教育青年人樹立正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

金師傅終于把稿子念完了，然后用手擦著額頭上的汗坐下。他是個勞動模范，但不一定能夠當(dāng)好這個支部書記，尤其是在鄭清源的私營企業(yè)里。

接下來是座談會。黨員們面前都放著鮮嫩的水果，一個婦女正在大口大口地吃香蕉，那樣子好像從來就沒有吃過香蕉似的，她乘人不備還往口袋里裝了兩根香蕉。王步凡問兩個婦女在清源公司里都干些什么工作，兩個婦女說她們是清潔工，三個男的說他們都在施工隊里干活兒。王步凡再問他們的工資待遇，鄭清源搶著說：“第一個月每人三百元，以后視工作表現(xiàn)可以適當(dāng)增加些工資，金書記負責(zé)公司的收發(fā)工作，月薪是五百元，享受我們公司中層領(lǐng)導(dǎo)的待遇?！?/p>

聽鄭清源這么一說，看來這個黨支部肯定是個虛設(shè)的機構(gòu)，只怕在這里也發(fā)揮不了黨領(lǐng)導(dǎo)一切的作用，黨組織只怕也將成為鄭清源利用的工具。王步凡看似很隨意地問：“老鄭，是不是參觀一下公司黨支部的辦公室？”

鄭清源臉紅了一下搪塞著說：“因為時間緊準備不充分，目前黨支部還沒有專門的辦公室，與公司公關(guān)部合署辦公，過段時間我們將專門設(shè)立黨支部辦公室?！?/p>

王步凡明知鄭清源是在擺花架子，但是自己身為政法委書記，還是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肯定了清源公司的做法，然后與黨員們一起參觀了清源公司，并照了合影留念相。參觀時是鄭清源的情婦東方云介紹公司情況的，看樣子她對清源公司的情況比較了解。在海南旅游的時候王步凡就認識東方云，今天他裝得就像不認識她一樣。

中午鄭清源要留王步凡和黨員們共進午餐，王步凡謝絕了。他很真誠地說：“鄭董事長，這幾個黨員都是下崗職工，生活相當(dāng)困難，我估計你中午這頓飯安排得肯定很豐盛，我建議你把飯局辭掉，省下一千多塊錢先給他們每人發(fā)放二百元的生活費，這也算是你以實際行動支持黨支部的工作，關(guān)心下崗職工的生活吧?！?/p>

黨員們聽王步凡這么一說都拍手了。鄭清源只好說：“那么就按王書記的指示辦吧。”

左繡急忙說：“聞過喜，王書記這番話，這個行動本身就是很有價值的新聞呢，你說是吧？”

聞過喜并沒有看左繡，而是點著頭在迅速寫著什么。王步凡順便注視了一下左繡，她長得很漂亮，很有女人的魅力。再看聞過喜，留著長發(fā)，滿臉都是黑胡須，一副文化人的打扮，很有特點。聞過喜這個名字王步凡并不陌生，今天是第一次見到人，他特立獨行的樣子給人以非常特別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