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駱子建出院那天,去了幾十輛車。锃亮的紅旗打著蹦燈,后頭跟著幾輛中巴車,一串小面的。浩浩蕩蕩的車隊駛過城區(qū),交警以為來了什么大領(lǐng)導(dǎo),一路綠燈放行。車隊駛進小街,鞭炮足足響了大半小時,街坊們瞠目結(jié)舌。酒席從街頭直擺到街尾,不收禮金,所有街坊家里幾天沒有開火。事情操辦得井井有條,草包展示了驚人的管理能力?;焐鐣褪沁@樣,當你只是小流氓的時候你就是流氓,當你是大流氓的時候你就是成功人士。街坊們嘖嘖贊嘆,駱子建本分的父母不知道該害怕還是高興。
之后駱子建去學(xué)開車的大半年,本市從未有過的平靜,冷軍的江湖大哥地位眾望所歸,地下秩序變得有條不紊。那段時間是冷軍的黃金歲月,唯一能和他抗衡的蕭南亡命天涯,蔡老六、黃國明、四大金剛之流避之唯恐不及,其他正在拼打天下的少年更是視冷軍為偶像。
駱子建從交警隊拿著駕照出來,一輛披著紅綢的嶄新東風(fēng)卡車停在門口。冷軍叼著煙斜靠在車頭,穿咖啡色長擺皮衣,領(lǐng)口一圈貂尾,扁粗的金手鏈,胸口掛金牌,腰上別BB機,名牌白襯衣、褲線筆直的鐵灰色西褲,锃亮的老人頭皮鞋,頭發(fā)用摩絲梳得絲絲不亂。這樣的一套行頭,套在一個農(nóng)民企業(yè)家或一個包工頭身上,怎么看都是一身銅臭的暴發(fā)戶。冷軍這樣穿卻很英俊,而且很歪。衣服本身并不歪,可被冷軍套上去,就帶著股俯視天下的野氣。
駱子建上去一拳擂在冷軍胸口,把駕駛證遞過去。
“行!以后也是有本的人了?!崩滠娨煌瘪樧咏ɡ甙凸?,駱子建怕癢。
“還是實習(xí)本。”
“實習(xí)本也是本!接著。”冷軍一拋鑰匙,駱子建接住。
“上車!我是第一個坐你車的人?!崩滠娨焕囬T,上了副駕駛座。
“誰的車?”駱子建坐上駕駛座上,面對簇新的儀表盤有點兒慌。
“你的?!?/p>
“游戲廳的分紅我替你花了,買了這輛車?!崩滠娍瘩樧咏ㄓ悬c兒迷糊。
“行了,趕緊走,我還等著看你技術(shù)?!崩滠姶叽亳樧咏ㄖ嚒?/p>
“不怕我手潮?”
“走吧,死不了,就撞了能和你死一塊兒,我也樂意?!?/p>
開卡車去“皇朝”吃飯的,駱子建算是第一人。九十年代初,皇朝是本市最豪華也是唯一的海鮮酒樓,一尾龍蝦從海邊運到內(nèi)地再擺上酒桌,身價幾十翻。車在酒樓門口停下,一盤萬響鞭炮噼噼啪啪炸響,張杰、鐘饒紅、歐陽丹青和機械廠一幫人迎上來。門口的迎賓望著卡車瞠目結(jié)舌,見是冷軍一幫人,也不敢讓他們停別處。
“哥!”歐陽丹青上去摟著駱子建往里走。
“發(fā)育得不錯。”駱子建一拍已經(jīng)比他高出半頭的歐陽丹青后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