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安 我的愛人(7)

　　大廳中掌聲四起，連服務(wù)生都蜂擁而至，屏息靜聽。小規(guī)模的人群因蔡惜而瘋狂。多么棒。
　　
　　在悠長的間歇處，蔡惜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他，一句一句地，低回地、哀傷地，念出中文歌詞：
　　
　　“……是該告別的時刻了，那些我從未看過、從未和你一起體驗(yàn)的地方，現(xiàn)在我就將看到和體驗(yàn)，我將與你同航。在那越洋渡輪的船上，在那不再存在的海洋，我將與你一起，再讓它們通行……”
　　
　　蔡惜淚落如雨。
　　
　　“是該告別的時刻了……”她在心中低語。
　　
　　那一夜，他們無比激烈地、卻又是無比繾綣地做愛。他耐性十足，故意不肯袒陳相對，跟她的欲望周旋著，直到她癲狂為止。
　　
　　這個身上只穿一條白色CK內(nèi)褲的性感男人，做愛的節(jié)律同他吃飯有異曲同工之妙，非常沉穩(wěn)，非常悠長，吻了這里又吻那里，生怕漏掉什么似的，就像一個手法精湛的魔法師，令蔡惜渾身痙攣。
　　
　　蔡惜狂熱地纏住他，挽留著他的軀體，不讓他離開自己。她用手，用口唇，用每一個感知器官，記憶著他的整個身體，哪怕是最細(xì)微的部分，譬如他的睫毛、他的腳趾甲，肉感的嘴唇、眼睛的光澤、掌心的溫度、皮膚上的斑痣。
　　
　　她不出聲，只是用肉身貪婪地、貪婪地記憶著他。她知道，這將是最后的一夜，將是她愛情的強(qiáng)弩之末！
　　
　　“下一站是瑞麗，”他含糊地說著，“咱們明早就出發(fā)，聽說途徑盈江時，可以看到一棵號稱‘亞洲之冠’的榕樹王……”
　　
　　“好。”蔡惜輕輕答應(yīng)。
　　
　　“乖乖，你會為我的婚禮祝福嗎？”他擁住她，隱晦地問道。
　　
　　“會?！辈滔лp輕答應(yīng)。
　　
　　“你會聽我的話，好好地嫁人，是嗎？”
　　
　　“是?！辈滔лp輕答應(yīng)。
　　
　　“我需要你，你同樣需要我，對嗎？”他溫柔地再問。
　　
　　“對?！辈滔б廊惠p輕答應(yīng)。
　　
　　他安下心來，累極了似的，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蔡惜躡手躡腳地起身，穿好衣服，收拾行囊。她取出那只令他有所避忌的盒子，那只裝滿用過的避孕套的盒子，炸彈一樣的盒子，放在了他的枕邊。
　　
　　“晚安?！辈滔е逼鹕韥?，在黑夜里長久凝望著他熟睡的臉，無聲地翕動嘴唇，對他說道。
　　
　　他酣睡的面容，看起來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滿足，宛若一個疲憊而尊貴的君王。蔡惜忍不住再度彎下腰，吻了吻他的額頭。他沒有醒來，沉睡如昔。
　　
　　那一刻，蔡惜預(yù)感到，她將用非常非常漫長的一段人生，來銘記住，抑或忘卻掉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像一個被截肢的病人，在多年以后，依舊會感到失去腿的痛苦。
　　
　　蔡惜搭乘午夜的長途車，從騰沖取道大理，趕赴昆明。在睡意深濃的汽車?yán)?，她無限清醒地望著車窗外黑漆漆的山巒與林木。山水之間，卻都是他。
　　
　　在每一寸夜色里，在每一絲晚風(fēng)中，蔡惜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樣子。他的手指微微分開的動作，他伸腿的姿勢，他開懷大笑的神情……某些瞬間，他的眼神，像個頑劣無邪的稚童，在繽紛的游戲中，無心地、縱情地、恣意放肆，不知道錯過了誰，也不知道，傷害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