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洋務運動:欲求富強軍轉民

李鴻章全傳 作者:趙凡禹


李鴻章除了經營以“求強”為目的的軍工企業(yè)外,還開始興辦以“求富”為目的的民用企業(yè)。他從所謂“求強”出發(fā),把西方軍事工業(yè)移植過來,力圖加強清王朝的武裝力量。然而,軍工企業(yè)在資本主義國家中是整個政治經濟體系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把這個環(huán)節(jié)孤零零地摘取下來,移植到中國,由于缺乏社會經濟發(fā)展的穩(wěn)固基礎,結果發(fā)生了許多畸形現(xiàn)象和一連串的困難。

經費來源枯竭,原料燃料供不應求,轉運維艱,技術落后,人才缺乏,管理制度混亂等等,堵塞了軍事工業(yè)進一步發(fā)展的通道。為了解決這一些問題,就必須為軍事工業(yè)建立完整的近代工交體系。因為“武器的生產是以整個生產為基礎的”。于是圍繞軍事工業(yè)而興辦民用企業(yè)的問題就被提到日程上來。

李鴻章知道,要辦稍大一些的工廠企業(yè)必須得到總理衙門的同意和支持,所以多次致函總理衙門,陳說辦廠造船的必要。他曾這樣說道:“各國洋人不但輳集??冢疑钊腴L江,其藐視中國,非可以口舌爭,稍有釁端,動輒脅制。中國一無足恃,未可輕言抵御,則須以求洋法、習洋器為自立張本,或俟經費稍裕,酌擇試辦,祈王爺大人加意焉。”由于當時風氣未開,李知道用大機器生產遇到的阻力過大,擔心總理衙門有獨木難支之慮,故致書威望較高的御史陳廷經,闡明中國學習西方技藝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抨擊頑固派抱殘守缺、昧于世界大勢。他感嘆自己略知國家富強的“底蘊”,故“每于總理衙門函中稍稍及之”,但“朝廷即欲變計,亦恐部議有阻之者,時論有惑之者,各省疆吏有拘泥茍且而不敢信從者,天下事終不可為矣。吾丈知愛素深,究心機要,附陳一一,伏希心鑒”。陳為信中的說理透徹和情真意切所動,于1865年1月奏陳變兵制、籌海防,在廣東等海邊城市設局制造外洋船炮以“靖內患,御外侮”。朝廷將此折發(fā)下,要曾國藩、李鴻章會同商酌。

李提出的建廠造船的建議,得到總理衙門的贊同。對于開辦方案,李鴻章也有具體的考慮。以往的經驗使他認為,如果委托洋商從國外購買機器不僅價高而且難于把握控制,而派人到外國機器廠學習,他也認為“其功效遲速與利弊輕重”也難以判斷。由于上海已有一些外國人開辦的機器廠,他認為最穩(wěn)妥的辦法是以適當價格就地收購一家,因此囑咐下屬丁日昌著手經辦此事。1865年夏,丁日昌得知上海虹口美商旗記鐵廠準備出售,而且該廠能夠修理制造輪船槍炮,在征得李鴻章的同意后,丁以銀6萬兩買下該廠及其所存儲的全部原材料,合并原來建立的兩個洋炮局后,終于奏準成立。

李鴻章在給朝廷的奏折中,首先陳述了辦廠理念和就地購廠的理由,然后就提到陳廷經的奏折,“雖語焉不詳,未得要領,而大致與總理衙門暨臣所籌議不謀而合。曾國藩平時亦持此論,自應遵旨商酌辦理?!边@樣一來,他現(xiàn)在籌辦江南制造總局就順勢成為“遵旨商酌辦理”、呼應陳奏的結果。顯然,陳廷經早先在他力勸下給朝廷的那則奏疏猶如一枚早已布下的棋子,在關鍵時刻發(fā)揮如此重要、具體的作用,不能不讓人深嘆李鴻章的老謀深算。緊接著他就簡述購買此廠的具體情況,并強調“此項外國鐵廠機器,覓購甚難,機會尤不可失”,言外之意是希望朝廷盡快批準。

在丁日昌把美商旗記鐵廠買過來之后,李鴻章把它原來的名字改為“江南制造總局”,稱此系“正名辨物,以絕洋人覬覦”。其實,如果深究一下,李鴻章把原來的廠名改成江南制造總局可能還有其他的意義。這明明是座兵工廠,它的英文名稱即“Kiangnan Arsenal”(江南兵工廠),但他卻不像此前辦的“洋炮局”、“軍械所”那樣,名正言順地給工廠冠以軍工之名,其原因就在于他認識到“洋務”遲早要突破“求強”的“軍工”范圍,進入“求富”的“民用”領域,這種認識極為超前。他明確寫到軍工只是目前的救急之用,因“機器制造一事,為今日御侮之資,自強之本”,而更根本的目的還在于民用以“求富”:“臣查此項鐵廠所有,系制器之器,無論何種機器,逐漸依法仿制,即用以制造何種之物,生生不窮,事事可通。目前未能兼及,仍以鑄造槍炮藉充軍用為主?!薄俺加扔兴愓?,洋機器于耕織、刷印、陶埴諸器,皆能制造,有裨民生日用,原不專為軍火而設”,“臣料數(shù)十年后,中國富農大賈,必有仿造洋機器制作以自求利益者,官法無從為之區(qū)處?!?/p>

此時的李鴻章,儼然成了一個具有超前意識的預言家。他預言,一個社會大變革的時代即將來臨。當時連恭親王和曾、左、李等實權人物為直接挽救清政府而創(chuàng)辦這類官營軍工企業(yè)都如此阻力重重,連他們此刻尚且無權創(chuàng)辦生產民品以求富的企業(yè),根本無法想象民間可以用大機器生產日用品謀利。而李鴻章卻認識到大機器是“有裨民生日用,原不專為軍火而設”,而且民間必然要用機器生產以“自求利益”且官方無法阻攔這一歷史趨勢,確實識見深遠。他之所以能有此認識,因為他認為機器“妙在借水火之力以省人物之勞費”,“其理與法亦確然可解”,其中的道理應是中外共通的,只是以前“華洋隔絕,雖中土機巧之士,莫由鑿空而談。逮其久,風氣漸開,凡人心智慧之同,且將自發(fā)其復”。而“天下至奇至異之事,究必于本于平常之理,如或不然,則推之必不能遠,行之亦不能久”。

最后,他再次借陳廷經折提出自己的洋務思想:“中國文物制度,迥異外洋之俗,所以郅治保邦、固丕基于勿壞者,固自有在。”中國傳統(tǒng)政治制度、倫理綱常等均超過“外洋之俗”,只有機器技藝不如西方。而“經國之略,有全體,有偏端,有本有末”,中國文化是“全體”應該為“本”,西方技藝是“偏端”應該為“末”,所以學習機器制造并不會傷害中國之本,不必擔心“中學”之“本”會因此受到傷害。這就是洋務派對反對學習西方機器技藝的頑固派的回答和反駁。

另外,此折中有一小段又提到天津設立機器制造局之事,他仍是在應付朝廷。曾經在1865年5月,京城受到捻軍嚴重威脅,清政府要李鴻章幫助天津設廠但被他找理由拒絕。但隨著捻軍的發(fā)展,清政府在津建廠心情更加迫切,于是接連發(fā)出幾道上諭,一再索要李鴻章在上海、蘇州等地辦廠的部分機器設備和工程技術人員,甚至要李鴻章和丁日昌一同“赴天津開局”。對此要求,李鴻章還是拖延敷衍,實際決心機器與人員均不外放。在此折中,他僅承諾將“廠中機器仿造一份以備運津”,同時“一面由外購求添補”,但接著他又聲明:“器物繁重,非窮年累月不能成就,尚須寬以時日,庶免潦草塞責。”仍是行拖延之計。不過隨著職位的變化,后來他對“津局”的態(tài)度又大有變化。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