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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故:比自然奇跡更奇

人情-世故 作者:林夕


 

人都有好斗的基因,好斗成性,未必須要親身下斗獸場做斗士;更多的人樂于做旁觀者,從圍觀蟋蟀到等待拳手見血,斗出個勝負(fù),發(fā)泄了好斗之心。

比賽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文明,文明到化身成林林總總的選舉。選舉又在好斗的土壤如野草蔓延開去,對象由每年的十大新聞人物、十大新聞事件、十大網(wǎng)上點擊率最高及見報率最高的人和事,搞到大自然頭上。多年來經(jīng)典的“世界七大奇跡”,那都是人類文明建設(shè),人都喜歡比高低,金字塔夠聳人還是萬里長城更牛,誰更有血有肉虛耗了更多血肉。這還不夠滿足,其實問心,不少人還希望“七大”中可以有冠亞季、金銀銅,才夠意思。中選的人、事、物排名不分先后,就像金馬金雞金像獎,主辦方忽然戒掉了分別心,發(fā)現(xiàn)本質(zhì)不同的東西有不一樣的好處,沒有可比性:最佳候選名單當(dāng)場宣布各有佳處,不分高下,反應(yīng)不是造馬就是掃興,掃了嗜血嗜淚之人的興。

光是“世界七大奇跡”,還不夠滿足人類自己選自己、自己斗自己的興致,文明建設(shè)不斷破舊立新,自然有“新世界七大奇跡”。一億多選民看到“七大”出爐,又可以看自己國家的奇跡夠不夠奇,中選者的國民又有了不發(fā)一枚導(dǎo)彈而得到凱歌高奏的快感。

不,人與天不能斗,就拿上天的手作來斗一下吧。十大七大三大終于大到大自然頭上。發(fā)起“新世界七大奇跡”的探險家極有效率,隨即發(fā)起“七大自然奇跡”,入圍決賽的佳麗,是來自二百多個國家二百六十一個自然奇跡。這選舉若非有我們都很熟悉但大抵很少人細(xì)賞過的望夫石入圍,可能不會見報,發(fā)現(xiàn)原來香港還擁有自然形成的奇觀。

無辜的是那些無知無覺、由大自然因緣和合形成的風(fēng)景,被迫參與了選舉比高的游戲。年齡老邁達(dá)一億四千萬年的望夫石,奇在它的形狀類近人類——憑人的眼光與聯(lián)想力贏到一個“奇”字。這個“奇”,與美國大峽谷的“奇”其實又有什么好比較。一個因大自然而難得有人的形相,一個有令人自覺卑微的雄奇,選下去,比下去,倒替沒有入圍的叫起屈來。多年前香港某商場,不是也有過一面大理石墻,石紋越看越讓心中有鬼的人看出個狐貍的臉,這個又夠不夠奇?

比自然奇跡更奇的是人比較成癖。自然景觀,各有所好,所好之道才有境界高低之分。要說天然之手的制成品,許許多多硯石上的紋理,都有潑墨山水之美,且沒有一塊是相同的。這是奇美,還逃不出一個奇字,一如桂林山水甲天下,就甲在自然的山峰有巧匠刻出來的巧,還是以人為本的眼睛對大自然選美。大自然最自然的山光水色,一棵樹最自然的形態(tài),都斗不過奇觀。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要將之比斗,要比較見山不是山之境,只有礙達(dá)到見山還是山之境,不能從最自然平凡的一朵花中看世界。而不夠奇沒入選的靈山有福了,少了游客的眷顧,避過指示牌的“奇跡”,真是不爭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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