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晚些時候,巴爾蒂一家離開了學(xué)校。爸爸媽媽要在這里呆到第二天才走,他們把兒子帶在身邊,好讓他對離別有個心理準(zhǔn)備。全家人在市中心的一家小飯館里吃了晚飯,然后再去拉斯托里亞飯店休息。阿摩司像往常在家一樣睡在爸爸媽媽的床上,全然不知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待著他,也不知道他的人生從此將會有怎么樣的改變。
第二天一早,阿摩司在家人的陪伴下來到學(xué)校,媽媽把他交給一位女教師,并向他保證,上午一過就還到這里來等他。老師把阿摩司帶進一間教室,已經(jīng)有很多被寄送來的孩子了,他們坐在凳子上,阿摩司將要留下來和他們一起,直到學(xué)年結(jié)束。
他也坐了下來,老師把同桌介紹給他,大衛(wèi)?比肖塔,他來自拉文納 ,是家里的長子,有十一個兄弟。不一會兒,就有一盤橡皮泥塊被端到他面前,大概一斤左右:這是阿摩司第一次把這種材料拿在手里,他一下子還沒明白過來老師的意思,老師讓他取下一小段,做成筷子。屋里有些冷,橡皮泥剛開始有些硬,不太好捏,幾分鐘后,阿摩司覺得有些累了,但老師還在一旁看著他,他有些害怕,就一直做到他認(rèn)為完成了為止。這是他的第一件作品,然而老師卻不太滿意,認(rèn)為筷子不夠光滑,阿摩司有些生氣,但依舊默默地繼續(xù)做下去。
學(xué)校里每小時都會敲一次鐘,正午的鐘聲響過后,孩子們被叫了起來,一位新助理帶著他們?nèi)コ燥?。對阿摩司來說,最艱難的一刻即將來臨——告別爸爸媽媽的時候到了。他在教室與餐廳之間的走廊里找到了他們,他停了下來。爸爸媽媽叮囑了他幾句,又親了親他。阿摩司看著他們漸漸走遠(yuǎn),忍不住哭了出來。于是,媽媽叫爸爸先去開車,自己則陪著兒子走到餐廳,一直走到他的座位旁,再次和他告別。阿摩司拉住媽媽的手臂,用盡所有力氣緊緊地拉住不放。這時,他感到一只強壯的手抓住了他的肘,并把他往后拉,有個聲音對著他說些什么,而媽媽的手臂卻一點一點地從他手中滑落?,F(xiàn)在,他手里只剩下媽媽的一根手指了,可是他的雙手已經(jīng)滿是汗水,再也抓不住什么了,最后,連這僅有的一點接觸,也被割斷了,他生平第一次在眾人中感到了孤單,感覺自己被遺棄在無情的命運里。他絕望了,使勁地喊著媽媽,就像斷奶時離開母親的小馬駒。等他漸漸平靜下來后,他喝了幾勺湯,一個服務(wù)員給他端來一盤白煮肉和沙拉,他實在不喜歡這菜,于是他就按照之前吩咐過的做了,有任何需要的時候就舉起手來。有人立刻按下他的手,問他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說:“我不喜歡這肉?!蹦锹曇袅⒖袒卮鹚骸澳銜矚g的,接著吃吧?!?/p>
媽媽的心仿佛懸到了喉嚨,她和陪著她走到門口的值班助理做了短暫的告別,就向丈夫跑去。
他正坐在方向盤前,攤開一張報紙,等著她。當(dāng)她打開車門進來時,他發(fā)現(xiàn)她正在傷心地抽泣。她抱住了他,他們試著互相安慰。巴爾蒂先生小時候也曾住過寄宿學(xué)校,他過去總說不想讓他的孩子再重復(fù)那種經(jīng)歷,但最終卻還是沒能做到。可是,只有這樣,他的小家伙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學(xué)會讀書寫字,只有這樣,他才能成為一個能夠洞察世事,并勇敢地面對生活的人。
回家的路上,巴爾蒂夫婦慢慢找回了一些安慰,至少心情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兒子離去所留下的痛苦,開始慢慢地被微小的希望和短暫的樂觀所填補,想到這一重大的決定是為了兒子的將來,他們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柔和的、滿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