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性格之白沙碼頭 4(1)
　　
　　野貓溪那里有一個油庫，汽油、柴油、潤滑油等等。這里離市內(nèi)不算遠(yuǎn)，卻因地形的原因比較偏僻。這恐怕也是建油庫在此的原因吧。
　　
　　廣州人有一個說法：四川司機，開車最爛。爛指不守規(guī)則，開得瘋。此說其實冤枉了成都的川西一大片。因為開車爛的其實是重慶的司機。
　　
　　重慶是山城，坡陡，路窄，本該開車最慢最小心的，然而一切恰恰相反。世上事往往如此。
　　
　　通往野貓溪油庫的自然是盤山道。盤山道是危險的，轉(zhuǎn)彎處更危險；路面如果灑上了潤滑油那就很危險——既然是油庫，有運油來去的車輛因為種種原因撒了油在路上是常事，如果是碰巧在轉(zhuǎn)急彎處撒上了潤滑油，情形可想而知了。
　　
　　然而這一帶少有車禍。很簡單，到這里來的汽車，不是運油來的，就是運油去的，誰不知道情況？到了這里，第一注意的就是路面的顏色。突然看見一塊深色，就是油，得減速，但又不能剎得太急——把輪子剎得完全不轉(zhuǎn)了，整個車就會順理成章的滑下陡坡。這是離心力，物理學(xué)，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而在外界，并不知道這里是危險地帶。這兩公里盤山道，連警示牌都沒有。
　　
　　碼頭的十三弟，是這里的長期過客。因為他要偷偷的開著摩托車回家。公家的車，給發(fā)現(xiàn)了不是行駛在工作的線路上，是要給追問的。在油庫的后面，有一條小路，不通車的，但以十三弟的技術(shù)，可以開摩托。那個時候人們的運輸能力很有限，一個手中掌握著一輛車——哪怕只有兩個輪子——的人總是有很多義務(wù)的。
　　
　　十三弟會不會樂于參加？這還是討論了一下的。學(xué)者七師兄顧慮，當(dāng)初公主跟了八師兄，十三師兄也未必會有多么開心。這不比得碼頭的其他事，可以有福同享。小工人挖走了公主，也不是對碼頭宣戰(zhàn)，純屬個人行為，與眾師兄弟有什么關(guān)系？弄死人的事，總之是弄死人的事，要是調(diào)查出點什么來，有沒有人會脫不了干系，也未可知。
　　
　　而且，十三弟并不欠眾兄弟的。譬如五哥家曾經(jīng)失火，大家拼死相救，小十六的養(yǎng)父給山炮炸成了殘廢，大家就去對岸大龍凼炸了魚賣了錢給了他家，譬如三師兄的領(lǐng)導(dǎo)買了一臺舊縫紉機，運過江時掉水里了，眾兄弟居然在江底給他撈了起來——整整一天，連領(lǐng)導(dǎo)自己都說算球了；譬如不少人家里都有二師兄做的家具-------這一切的一切，都沒有惠及十三弟。
　　
　　再說，都工作了，各在各的單位，各拿各的錢，有一些微妙的變化也在漸漸的到來。誰也沒有宣布什么，但是你要是有心想一想，就會承認(rèn)，有點變化。只不過，平白無故的，也不會特意去想這個。但有事了，確切的說是要起事了，就會想到這個了。
　　
　　十三弟還會不會象早些年那樣，叫干什么干什么，連大師兄也沒有把握。
　　
　　大師兄說，問他一下吧，不行再說。
　　
　　于是，過了幾天，又來到船上。只不過已是另外一條船。同一件事情，不在同一條船上接著說，是習(xí)慣。
　　
　　大師兄、七八師兄，還加上了十三弟。老一套：胡豆和回鍋肉，老白干。
　　
　　大師兄端起碗，對十三弟說，干了這碗酒，我有話說。
　　
　　七師兄有點擔(dān)心，怕十三弟象武松那樣，不先說清楚不喝酒。但是沒有。十三弟只是說太多了，倒一點給哪個？八師兄忙說倒給我吧。
　　
　　大家把酒干了。
　　
　　大師兄也不做任何鋪墊，直接的就把這方案說了。
　　
　　十三弟沒有吭聲，彎著腰夾胡豆。大家都看得出，他如果要拒絕，是不怕開口的。
　　
　　八師兄說，是我的事情，來勞累你，是不是你怕犯法？
　　
　　十三弟說怕，（他有的時候要口吃，大家得等他一等）怕個錘子，又，不，犯法。
　　
　　七師兄說，哪個都怕犯法，所以沒有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是犯法的。
　　
　　那你怕不怕出車禍？八師兄問。這個方案要求十三弟快速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