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荼縻 10

荼縻 作者:澤嬰


早晨七點,楊戈果真用手巾擰水把我澆醒,我憤懣地看著他不懷好意的笑,躺下。他還用手巾擰水澆我。我一把將被子掀起來飛快套上牛仔褲沖到洗漱室,對著水管子沖頭,然后返回宿舍拿香皂牙具什么的,等到再回去一看,楊戈已經(jīng)離開了。估計他是上課去了,我擦干頭發(fā)回到床上繼續(xù)睡覺。

躺下卻睡不著。坐起來拉開窗簾一角看樓下的梧桐樹,仿佛好久沒看到它們了,它們整天在那兒呆著,習以為常了,就跟耳朵似的,本來就有的,從來沒想過耳朵讓自己聽見東西得感謝它。

想起昨天有封信還沒看,忘記放什么地方了,下床翻箱倒柜也找不到,正下定決心進行第二次搜索時,發(fā)現(xiàn)它就在寫字桌上,被雜志壓著,露出個角兒,將它抽出來,心情喜悅,就像一件丟失多年的物品,心愛的物品。我知道信是艾瑪寫的,她是唯一給我寫信的人,我基本不回信給她,有時打個電話告訴她生活情況,彼此慰藉。她從不主動打電話給我,她只寫信。

我想寫一封信給蘇榕,告訴她,我有一種想為她而死的沖動。那首歌的歌詞里有這么句話,我想說給她聽,可是,我就在這個時候困了,睡覺了。北京下第一場雪那天,我又想給她寫一封信,告訴她,我有一種想為她而死的沖動。我還想告訴她北京下雪了,雪花緩慢的,如同當時一樣,一模一樣。我要對她說,蘇榕,雪花覆蓋這個陌生的城市了,讓我們一起,看這場蒼白的演出呀。

可是,這封信也沒有寫下。

最想見的人不在身邊,所以我除了思念就一無所有了。

去頤和園游玩那次我是早起的。早晨八點起床,洗完臉,安諾剛好來送早點,她以為我說起床是開玩笑,沒想到我真起來了,反復表揚了我好幾次,楊戈說他六點就起來了,為什么不表揚他,安諾說他小孩兒,我哄著玩的,表揚表揚下回再接再厲,楊戈長長哦了一聲,跟明白大道理了似的,說那別表揚我了,安諾你給我們送早點我得表揚表揚你,安諾笑著說,您別,就這一回,沒下次啦。這時她的朋友,一個穿裙子的女孩走了進來,我們之前見過,是中央音樂學院的學生,相貌一般,穿戴屬安諾那種超現(xiàn)實主義,手腕上戴了多條鐵鏈子,右耳朵上至少有六個耳洞,分別掛著奇怪的耳環(huán)。安諾那天穿著球鞋,黑色緊身牛仔九分褲,上身是一件綠色又大又長的低領薄毛衣。

安諾指著她朝楊戈說,老楊,這是于小娜,你叫小娜就成了,又指著楊戈說,這個胖子是楊戈,戈壁的戈,你叫他老楊或楊哥都成,是著名小說家,然后指著我對她說,你見過了,著名詩人,我是著名言情報刊作家,你是著名歌手,大家都是名人,沒什么客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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