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奮英說：“萬小三子哥，你要答應(yīng)以后不再欺負(fù)我哥。”萬小三子不僅點頭，甚至還有點低三下四的樣子，說：“我答應(yīng)了嘛?！濒脢^英說：“可是你說話不算數(shù)?！比f小三子想了想，伸出手給裘奮斗，說：“我們拉鉤，拉鉤就是講和，講和了我們就是兄弟，兄弟和兄弟是不會打架的——”他回頭略帶討好地問裘奮英：“奮英你說對不對？”可是裘奮斗不理他這一套，把手反背在后面，就是不伸出來，不跟他拉鉤。萬小三子沒法了，他也下不來臺，就對裘奮斗說：“你看你看，一個男人，這么小氣，我總共才踢過你一次屁股捏過你兩次臉，七隊的周小扁，我天天扁他，他還給我送桑棗吃。”裘奮斗堅硬如鐵，就是不給他下臺。萬小三子惱了，威脅裘奮斗說：“怎么，你不肯講和，不肯講和就是想挨打，你講不講和？不講，我就再打！”裘奮斗臉皮都沒有扯一扯，眉頭也沒有皺一皺，他像一尊小鐵塔，豎在那里就不準(zhǔn)備再動彈了。他是恨萬小三子恨到骨子里了，我在一邊看在眼里，心里倒有點害怕起來，本來我是見了萬小三子頭疼的，現(xiàn)在我覺得可能裘奮斗比萬小三子更厲害。還好，他們還都是小孩子。
　　
　　萬小三子一心惦記著去找馬莉，寧可咽下這口氣，不跟裘奮斗一般見識了，他催促裘奮英：“馬莉到哪里去了？我們?nèi)フ宜?？”可憐的裘奮英，我是看出來了，她哪里知道馬莉到哪里去了，可是為了救哥哥，她豁出去了，勇敢地說：“走吧。”
　　
　　等裘奮英帶了萬小三子走后，裘奮斗還站在院子里一動不動，我過去拉他，我說：“奮斗，萬小三子走了。”裘奮斗眨動著小眼睛，不說話，防范警惕地瞄著我，他真是裘金才的嫡親孫子。
　　
　　萬小三子追沒追上馬莉，追上了馬莉他們又說了些什么，這些我都不知道，后來馬莉回來了，但不是和萬小三子裘奮英一起回來的，是被她的爸爸馬同志帶回來的。馬同志走在后面，馬莉走在前面，所以要說是帶，更像是押，只是押人的馬同志一臉惶惑，而被押的馬莉卻像個寧死不屈的英雄。
　　
　　進(jìn)了院子馬同志就對黎同志說：“你說這個小孩，撞著什么鬼了，把自留地上的蔬菜都給拔了?！瘪R莉立刻反駁說：“沒有都拔，只拔了一小塊?！瘪R同志說：“一小塊也不能拔，那是我們的菜地呀，拔了我們吃什么？吃白飯？吃醬油泡飯？”馬莉說：“白飯就白飯，醬油泡飯就醬油泡飯，有什么了不起?！瘪R同志說：“你愿意吃白飯你可以吃，但是家里其他人不能跟著你一起吃白飯?！瘪R莉翻了翻眼皮說：“所以我只拔了我的那一塊地?！瘪R同志說：“你的地？你小孩子哪里有地？”馬莉說：“那是隊里分給我們五個人的地，不是給你一個人的，也不是給你們四個人的，要不是我們家有五個人，你不可能拿到那么多地?！?br>　　
　　馬莉真是人小心眼大，什么都知道?，F(xiàn)在輪到馬同志語塞了。馬莉只是在那塊自留地上拔掉了五分之一的蔬菜，想種一些另外的什么種子下去，正好被馬同志發(fā)現(xiàn)了。馬同志并不知道她要種什么，但肯定不是蔬菜?，F(xiàn)在馬同志和黎同志都拿馬莉沒有辦法，馬莉真不講理，差不多就是一個女的萬小三子。馬同志和黎同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黎同志說：“馬莉，自留地是公家給我們種蔬菜留著自己吃的，不允許種其他東西，上次七隊的老周種了向陽葵去賣，犯了投機(jī)倒把的錯誤?！瘪R莉說：“我又不種向陽葵。”黎同志趕緊趁熱打鐵追問：“那你種什么？”馬莉沒有上當(dāng)，警惕地閉緊了嘴巴。最后馬同志和黎同志只得求助于萬老木匠，把他們的自留地用高高的竹籬笆圍起來，馬莉人小，爬不進(jìn)去。但馬莉并沒有放棄，她改變了行動方案，回到院子里，在院子的一角，撒下了種子。
　　
　　種子漸漸地發(fā)芽了，再過些日子這芽就像小樹一樣地慢慢長粗起來，但誰也不認(rèn)得這是什么東西。馬莉天天看著它們一點一點地長起來，馬同志和黎同志也叫我過去看過，我也看不出來。涂醫(yī)生是從來不參與院子里的事情的，除了劉玉在的那一陣，他還有點興趣，劉玉走了以后，他要不就是出診，要不就是守在合作醫(yī)療站的屋子里，連門檻都不肯跨出來，他覺得鄉(xiāng)下人的事情太瑣碎，沒意思，不想摻和。可有一天涂醫(yī)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院子里的那個角落，他一看，奇怪起來，就喊我了：“萬泉和，萬泉和，你過來看?！蔽遗苓^來，涂醫(yī)生說：“你不認(rèn)得這是什么？”我又看了看，還是不認(rèn)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