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千道一萬,要想楚梅再不去經(jīng)受那種尷尬,只能換個工作。的確,學校除了上講臺的,其他崗位都超編了,而且還有那么多家屬閑置著,但比守大門好一些的崗位再擠進個人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朱瑩不是一來就進了實驗室嗎?那時候?qū)嶒炇乙惨褔乐爻?;當然,朱瑩的丈夫是教務主任,不能跟她比(張成林剛當上教務主任的時候,費遠鐘總是暗暗地把自己拿去跟他比,結(jié)果越比越覺得自己的失?。娘@慧比一比是可以的吧。文顯慧以前在北城某家政公司上班,掙不了幾個錢,還在南北兩城區(qū)顛來顛去,冉校長上任之后,她調(diào)到了錦華中學,楚梅換工作的同時,文顯慧進了總務處。當時費遠鐘沒感覺到什么,后來,當他無數(shù)次看到妻子坐在大門口,而文顯慧卻在三樓的總務處外面大聲武氣地擺閑龍門陣,心里就起了波動,他想冉校長當初為什么不把楚梅放到總務處、讓文顯慧去守大門呢?文顯慧在總務處的工作是搞采購,搞采購是需要腳力的,而文顯慧跟楊樸的年齡,都與費遠鐘不相上下,楚梅卻年輕了十來歲,再說文顯慧身體肥胖,胖得跟現(xiàn)在的侯春差不多,遠不如楚梅的精干靈活。文顯慧的丈夫楊樸是數(shù)學科骨干教師,可費遠鐘是語文科骨干教師,連續(xù)帶高三的年頭,費遠鐘還比楊樸長。
因為跟楊樸一家的關系比較好,費遠鐘一般不愿意想這事,可有時候又不能不想。有好幾次,放了下午學,他從六樓下來,都聽見文顯慧在大廳里招呼楚梅:“梅子,下班了。”她并非不知道楚梅這時候還不能下班,即使交班,也要等到晚飯之后。費遠鐘總覺得文顯慧是故意的,覺得文顯慧真不應該這樣,要說,楚梅真是對得起她,生了兒子費小含之后,楚梅在家待了兩年半,直到把兒子送進幼兒班,她又才出去打工,在那兩年半時間里,有一陣子文顯慧在外面忙活,楊樸又生病住進了醫(yī)院,他們的女兒京京就經(jīng)常被楚梅接到家里來吃飯,楚梅像待親生女兒一樣待她。平時,只要許三一家來費遠鐘家做客,費遠鐘和楚梅也都要把楊樸一家叫上的。
費遠鐘鼻孔里發(fā)出呼呼的聲音,帶著狠勁兒抽完了一支煙,接著又點一支。其實他抽煙是很少的,買一包煙來,往往放得發(fā)霉還沒抽完。第二支煙抽到一半的時候,費小含手里拿著一本練習冊,從自己房間里出來了。
“爸爸,這道題怎么做?”
費遠鐘慢慢把煙摁滅后,才抬頭望著兒子:“你說什么?”
小含說這道題我不會做。
費遠鐘臉色一暗:“是你做作業(yè)還是我做作業(yè)?”
小含說這是奧數(shù)題。
“奧數(shù)題又怎么啦?奧數(shù)題就是讓家長幫忙做的?”
“我們老師說了,如果不會,就問家長。反正明天得交?!?/p>
費遠鐘惱怒地把練習冊扯過來??伤蠢习胩煲裁坏綇R門。別說奧數(shù)題,就是兒子練冊上那些常規(guī)性的數(shù)學題,他也不會做了。他說我忘了,你自己想!他說你要養(yǎng)成獨立思考的習慣,稍微加一點難度就問別人,問來問去就只能依賴,就不會思考,將來到了考場上,就只有咬筆桿的份!
這話聽上去,讓小含覺得父親本來是會做的,只是不愿意告訴他,他噘著嘴,回房去了。
費遠鐘看了看墻上的掛鐘,還有五分鐘鈴聲就會響起,錢麗差不多都上了半個小時的課,而他還躲在家里。在這特殊時期,這樣做對自己顯然是不利的。錦華中學實行嚴格的坐班制,像費遠鐘這樣的高三教師,除了星期天下午,都得去教學大樓里泡著,晚上也不例外(當然,說是嚴格,事實上也是分人的,像伍明西這種人,只要沒耽誤上課,誰也沒管過他)。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正要換鞋,又迅速折回來,把兒子的房門推開,交代說:“抓緊做作業(yè),作業(yè)做完,再練一會兒琴,好好練,用心練,聽見了嗎?”
小含背門而坐,頭伏得低低的,沒有應答。費遠鐘硬梆梆地叫一聲:“我問你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