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天下午，他的白日夢有了全新的內(nèi)容。首先他會飛，而且子彈會被他強(qiáng)健的胸膛彈開。他幻想著從高空飛速下降，從一群無賴和懦夫中間救出羅茜。她會緊緊地抱住他，兩人一同飛向夕陽，飛向他的冰冷城堡。在那里，羅茜心中將充滿感激之情，并熱情洋溢地決定把那個“等到結(jié)婚之后……”的問題拋在腦后，只想看看他們能把罐子填得多快、塞得多高……白日夢可以疏解壓力。格雷厄姆·科茨事務(wù)所枯燥的壓力，不斷告訴別人他們的支票還在郵局，還有那些催促別人償還欠事務(wù)所債務(wù)的壓力。

下午六點(diǎn)，胖查理關(guān)掉了電腦，走下五道樓梯來到街上。天空沒有落雨，歐椋鳥在他頭頂盤旋鳴叫：這是一座城市的暮歌晚唱。人行道上所有的人都行色匆匆，他們大多數(shù)和胖查理一樣，沿著國王路向赫本地鐵站走去，低著頭，帶著那種希望早點(diǎn)回家過夜的神情。

但在人行道上有個人一動不動。他站在那里，面對胖查理和其他行人，皮夾克在風(fēng)中飄擺。他沒有笑。

胖查理在街尾就看到了他。他向這人走去，萬物都變得縹緲起來。白晝消融，他終于想起一整天都在試圖回憶的那件事。

“嗨，蜘蛛?！彼哌^去說道。

蜘蛛看起來就好像體內(nèi)正肆虐著一股風(fēng)暴，他可能快要哭出聲了。胖查理也說不好，他的表情、他站立的姿態(tài)，蘊(yùn)含著太多的情緒；街上的行人都禁不住把頭扭開，感覺慚愧。

“我去了一趟，”他的語氣陰沉，“我見到希戈勒夫人了。她帶我去了墓地。父親死了，而我卻不知道?！?/p>

胖查理說?！八彩俏业母赣H，蜘蛛?！彼幻靼鬃约涸趺磿浿┲?，怎么會把他當(dāng)成一場迷夢輕易地拋棄。

“是的?！?/p>

暮色的天空被歐椋鳥劃出一道道陰影，它們在空中盤旋，在屋頂間飛掠。

蜘蛛猛地一顫，挺起胸膛。他似乎做出了決定，“你說的太多了，”他說，“我們應(yīng)該一起干?！?/p>

“一點(diǎn)沒錯，”胖查理說，然后他又追問道，“干什么？”

但蜘蛛已經(jīng)攔下一輛出租車。

“我們正在飽嘗痛苦，”蜘蛛大聲說道，“父親沒了，我們的心沉甸甸地墜在胸中。悲痛落在我們身上，就像春天的花粉。黑暗是我們的全部，不幸是我們惟一的伙伴?！?/p>

“對，先生們，”出租車司機(jī)快活地說，“你們要去哪兒？”

“去尋找可以治療靈魂中黑暗的三個藥方?！敝┲胝f。

“也許我們可以來一份咖喱大餐?！迸植槔斫ㄗh說。

“世上有三種東西，而且只有這三種東西，可以驅(qū)散死亡的痛苦、治愈生命的創(chuàng)傷，”蜘蛛說，“這三種東西是醇酒、美人和歌。”

“咖喱飯也不錯。”胖查理明確指了出來，但是沒人聽他的。

“有什么特別的順序嗎？”司機(jī)問。

“首先是酒，”蜘蛛宣布，“整河、整湖、整海的酒。”

“沒問題。”司機(jī)說著把車并入了車流。

“我對這件事有種特別不好的感覺?！迸植槔硖嵝训?。

蜘蛛點(diǎn)點(diǎn)頭?！安缓玫母杏X，”他說，“是的。我們都有不好的感覺。今晚我們要接納這些不好的感覺，并且分享它們，面對它們。我們要哀悼，我們要浸沒在死亡那苦澀的沉渣里。分享你的痛苦，兄弟，痛苦不會加倍，只會減半。無人是孤島?！?/p>

“不要問喪鐘為誰而鳴，”司機(jī)吟詠道，“它就是為你而鳴?！?/p>

“啊，”蜘蛛說，“你這話真是不錯的禪語心印?！?/p>

“多謝?！彼緳C(jī)說。

“就是這么回事，沒錯。你是某個哲人。我是蜘蛛。這是我兄弟，胖查理。”

“查爾斯，”胖查理自我介紹道。

“斯蒂夫，”司機(jī)說，“斯蒂夫·伯里奇。”

“伯里奇先生，”蜘蛛問，“你愿意做我們今晚的私人司機(j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