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電視臺工作,一口京片子,字正腔圓,北京人那個能侃哪!從北京最前衛(wèi)的星星畫展,侃到誘惑了全國女孩子的費翔。
男人說:費翔在央視春節(jié)晚會載歌載舞,那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眨眼間就燃燒了全中國!仰慕的信件,從九千六百萬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飛向北京,用麻袋裝??!中國人轉眼之間,居然敢于公開贊美英俊的相貌,華麗的扮相,性感的屁股了(北京人毫無顧忌就可以把"性感"與"屁股"這樣的詞說出來)!要說給與土里巴嘰中國人民一記當頭棒喝的,那還是要數(shù)崔健的搖滾。崔健的七合板樂隊,84年就成立了。86年春天,北京工體,和平紀念演唱會,我可不就在現(xiàn)場。人家演員,個個穿金戴銀登臺演唱,輪到崔健,這小子,不化妝,褲腿挽著,還一只褲腿高一只褲腿低,好家伙!那毛糙粗獷,那自然原始,開口就是歷史的厚重與蒼涼,"我曾經問個不休--你何時跟我走?可你卻總是笑我,一無所有。"姐們,我可告訴你們實話啊,那一刻,整個工體靜如史前,聽眾的心都給一把揪住了,所有的金銀花草黯然失色。真的,那簡直是神的降臨!
哦!我的心!我的心!這就已經被《一無所有》摘了去了!我到哪里才能聽到崔健?。‰娨暪?jié)目里頭為什么沒有崔健??!為什么?為什么?我得想辦法買到正版磁帶!正版!大街一大街的盜版,粗制濫造,沒法聽!
別急,別上火啊,思想解放正在蔓延。我相信,崔健的正版磁帶,很快就會來到武漢的。我再告訴你們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北京,就幾個人,傳了一個故事,已經在拍電視連續(xù)劇了,據(jù)說要拍50集呢!起先就沒有搞什么創(chuàng)作組,也沒有首先報什么選題,就是幾個侃爺給傳故事,直照著感動中國人民奔。然后把那些領導請來一聽,嗬,領導那淚珠子,當場就噼哩叭啦往下掉。這不,當場就批了!馬上就成立攝制組!馬上開始拍攝!過程快極了,一邊拍一邊改本子,導演和演員現(xiàn)場磨合,完全沒有你們這份折磨了。如果到時候這個劇大紅大紫,震動全國,姐們,你們的苦日子就到頭了,好日子就開始了!劇名?我想想,聽說好像叫什么《渴望》。
渴望!我渴望沈亞紅的男友繼續(xù)說下去!我渴望發(fā)生在北京的一切,都可以發(fā)生在武漢!我渴望寫個故事梗概就可以當作拍攝臺本,就像美國電影《克萊默夫婦之爭》那樣(還可以獲得奧斯卡電影獎)!
每個晚上,大家都要聊到凌晨。直至沈亞紅過來,用手捅我,我才明白自己應該抱著被子找地方借宿去了。無論借宿在哪間宿舍,我都睡不著。如此,這般,真的,我不甘心,就這樣,和禹宏寬結婚。
禹宏寬目睹著我的工作過程,以至于他都有一點慘不忍睹了。他在我們宿舍拍案而起,"這簡直是太官僚了!太官僚了!改革的確迫在眉睫了!如果我們這樣審查劇本,我們的人民什么時候才能看到喜聞樂見的好戲?我們的文藝工作者,有多少青春可以耗費?"哇,多么宏大的話語!批評得好!如果是說給那些領導們聽就更好了!可是,這些話語距離我是何其遙遠???吻吻我手指上的老繭吧!親親我熬紅的雙眼吧!談一點正在興起的電視連續(xù)劇吧!說說搖滾音樂吧!禹宏寬卻還沒有發(fā)現(xiàn)它們。作為一個要求上進的青年軍官,他的視線集中在軍隊。他的工作也很繁忙。他還樂意時不時去我家看看,叫我父母為"爸爸媽媽"(奇怪,他和他們總還有話說)。他僅有的一點業(yè)余時間,更熱衷于螞蟻搬家。他在點點滴滴建設我們的婚房,家具買回來了,電視機也買回來了。他再三提醒我注意準備床上用品--這是婚姻當中由女方負責的一部分物質。
過一兩個星期,禹宏寬就有一點焦躁不安。周期性的焦躁不安。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把我?guī)У叫路?。進門以后,我就被他直接放倒在床上。很快,就幾分鐘,我就可以起來了。禹宏寬已經在釋放的舒緩中入睡。我匆匆梳理頭發(fā)。輕輕帶上房門。我得回去修改劇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