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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足(9)

雪花和秘密的扇子 作者:(美)鄺麗莎


  纏足(9)
  
  爸爸怎么回答他呢?他是個孝子,但也是個大丈夫。有些事情只得往心里擱。但不管怎樣,確保奶奶的安康始終是做兒子的責(zé)任啊。爸爸和叔叔在樓下吸著煙管時,樓上有兩個人的生命正受到死亡的威脅。
  
  又一次,我們?nèi)蚁萑肓速|(zhì)疑聲中。是不是把過多的精力花在了無用的小姑娘身上,反而忽略了家中最尊貴的長者?是不是陪著三妹這樣來回在房中走動損傷了奶奶的元氣?是不是奶奶因為受不了三妹沒完沒了的哭喊,而決定遠離這紛擾的人世?是不是三妹招來的鬼神又要帶走奶奶呢?
  
  在為三妹的事忙活了幾周后,全家人的重心現(xiàn)在轉(zhuǎn)移到了奶奶身上。爸爸和叔叔只是去吸煙、吃飯或休息的時候才離開一下奶奶的病榻。嬸嬸接管了所有的家務(wù)活,為大家做飯、洗衣,照顧其他人。作為長嫂,媽媽就沒合過眼,她一生中兩個職責(zé)就是:為這家人傳宗接代以及侍奉婆婆。她本該全心全意地照看婆婆的生活起居,然而她被男人般的野心所迷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美好的將來上。現(xiàn)在她因為曾經(jīng)一度的疏失而愈加地執(zhí)著,她為奶奶做了許多法事,備了祭品祭奠神靈和祖先,不是祈禱便是念經(jīng),她甚至還用自己的血熬湯為奶奶續(xù)命。
  
  由于大伙都圍繞著奶奶,我和美月被指派看護三妹。我們畢竟才只有七歲,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或是說些什么來安慰她。她受著強烈的折磨,不過那卻不是我所見過的最煎熬的痛苦。三天后,三妹離開了人世,她經(jīng)歷了遠遠超越她如此短暫人生所應(yīng)承受的折磨。奶奶只比她多活了一天。沒人看見她痛苦的樣子。她只是像一只毛毛蟲一樣在秋天枯葉的覆蓋下,蜷縮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土地凍住了不能入土安葬。奶奶的兩個健在的義姐妹來悼念她,唱著挽歌,并為她穿上了壽衣。她是個年長的女人,所以壽衣也有好多層。可三妹才六歲,她活著時,也沒有很多御寒的衣物,也沒有很多伙伴在地下迎接她。她只有一套冬裝和一套夏裝,即便是這些也是我和大姐穿過的。奶奶和三妹在白雪的覆蓋下度過了接下來的寒冬。
  
  從奶奶和三妹離世到她們下葬,樓上女人們的屋子發(fā)生了很多變化。當然我和美月一如既往地在屋里頭走著圈。我們照例每四天洗一次腳,每兩周換上一雙更小的鞋子。只是媽媽和嬸嬸更加謹慎地觀察著我們。我們也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從不抵觸和抱怨什么。每當洗腳的時候,我們的眼光總是死死地盯著腳上的血污和膿包,和媽媽、嬸嬸一樣。每個晚上我們女孩子們獨處時,以及每個早晨同樣的一天即將開始時,大姐總會查看一下我們的腳,生怕會發(fā)生嚴重的感染。
  
  我常常會回想起我們最初開始綁腳的幾個月。我始終記得嬸嬸、奶奶,甚至是大姐一遍遍對我們講著那些激勵的話。有一句叫做“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焙芫靡郧?,我一直都不懂這句話的含義。我只知道我的腳的大小將決定我能嫁得多好。一雙完美的小腳可以向我未來的婆家人展示我個人的毅力和忍受生兒育女時疼痛的能力,不管前方有什么樣的艱難我都可以經(jīng)受住。我的那雙小腳還會向世人顯示我對娘家人的順從,尤其是對我的母親,同樣它也會給我未來的婆婆留下好的印象。而那些我親手縫制的繡花鞋可以幫助我在婆家人面前展示我的手藝以及干其他家務(wù)的能力。還有一點是我當時并不知曉的,那就是我的雙足讓我丈夫心馳神迷,即便是在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最私密最親熱的時刻。他對于我的雙足有一種特殊的喜好,我們在一起的大半輩子,他總是喜歡看著它們,把它們捧在手心里,即便是在我為他生了五個孩子,我身體的任何其他部分都再也無法激發(fā)起他的欲望時。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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