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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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我今天提起筆為你們寫家信時(shí)，我的心此刻早已飛回了家里。
　　
　　我要向我的父母雙親、嬸嬸和叔叔問好。
　　
　　每每回憶往昔，我都不禁淚如雨下。
　　
　　我依舊被這深深的離愁所折磨著。
　　
　　我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這些天我感到異常的炎熱。
　　
　　我狠心的婆家人還是讓我做所有的家務(wù)。
　　
　　我的心情是怎樣也好不起來的，更何況是在這樣的氣候下。
　　
　　妹妹們要好好照顧我們的父母。
　　
　　我們女人惟一的心愿便是自己的父母能夠長命百歲。
　　
　　那樣的話逢年過節(jié)我們也好有個(gè)地方回。
　　
　　在自己的家里，我們總是有人疼愛的。
　　
　　所以務(wù)必好好對待雙親。
　　
　　你們的女兒、姐姐上
　　
　　讀完整封信我閉上了眼睛，想像著大姐哭泣的樣子，又想到此時(shí)的自己是如此的歡樂。我很慶幸我們沿襲著未懷孕前不入夫家的習(xí)俗，因此離開我真正嫁入夫家至少還有兩年，甚至是三年時(shí)間。
　　
　　忽然一聲抽泣聲將我從沉思中喚醒。我睜開雙眼，望著雪花，只見雪花一臉詫異地注視著她的右邊。我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美月抓著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喘氣。
　　
　　“怎么回事？”我問道。
　　
　　美月的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努力吸氣——“嗚嗚，嗚嗚”——我永遠(yuǎn)都忘不了這聲音。
　　
　　她用她那溫柔無助的眼神望著我，手抓緊自己的脖子一側(cè)。她還是像之前一樣坐著，她的針線活還放在腳邊，可我還是清楚地看見她的脖子開始腫脹起來。
　　
　　“雪花，雪花，”我慌忙中呼喊道，“快去叫爸爸和叔叔來啊?！?br>　　
　　我從眼角的余光中看到雪花用她那雙小腳盡最大的力量飛跑著。她一貫柔聲細(xì)語的嗓音調(diào)高了八度，大喊著：“救命啊，救命！”
　　
　　我迅速從被褥上爬到美月身旁，只見她的繡品上有一只蜜蜂正做著垂死掙扎。它的螫針刺在了美月的脖子上。我握住了她的另外一只手。從她張開的口中，我看見她的舌頭也開始充血腫大。
　　
　　“我該怎么辦？你要不要我?guī)湍惆阉纬鰜戆?？?br>　　
　　我們都知道為時(shí)已晚。
　　
　　“要喝水嗎？”我問道。
　　
　　美月已說不出話來了，現(xiàn)在她只得用鼻孔來吸氣，每次呼吸都越發(fā)地費(fèi)力。
　　
　　我聽到了遠(yuǎn)處雪花的呼喊聲，“爸爸，叔叔，大哥，大伙快來幫忙啊！”
　　
　　那些前幾天聚集在我們帳子外的小孩子們，此刻個(gè)個(gè)目瞪口呆，驚恐地看著美月，她的脖子、舌頭、眼皮和雙手都已經(jīng)泛腫。她的臉色也從美麗的月白色變成粉紅，從粉紅變成了深紅，隨后發(fā)紫又變青。她的樣子煞是可怕，一些浦尾村的老寡婦見了也只得嘆息著搖頭。
　　
　　美月雙目緊緊地盯著我，此刻她的手指已經(jīng)腫得像一根根香腸，皮膚因?yàn)槟[的緣故而發(fā)亮，大有把她薄薄的皮膚繃破之勢。我心疼地握著她的手掌。
　　
　　“美月聽我說，你爸爸馬上就來了。你要等他來啊，他很喜歡你的啊。我們都很喜歡你的。美月，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俊?br>　　
　　那些老婦人們號啕大哭了起來，小孩子們個(gè)個(gè)畏縮在一起。村里的日子并不好過，誰都見過身邊人逝去，但很少有人會看見像這樣一個(gè)如此勇敢、如此文靜、如此美麗的姑娘正在接近她生命的終點(diǎn)。
　　
　　“你是最好的堂妹，”我說道，“我永遠(yuǎn)愛你，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你的?！?br>　　
　　美月又吸了口氣，這一次吸氣的聲音恐怖得就像門的鉸鏈的吱嘎聲，緩慢到幾乎沒有空氣真正地進(jìn)入到她的肺部。
　　
　　“美月，美月——”
　　
　　一下子，那可怕的聲音停止了。她的眼睛還睜著，臉已經(jīng)被折磨得走了樣，但我還是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她理解我所說的每個(gè)字。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幾乎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但我覺得她還是把她尚未說出口的話傳遞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