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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魚這幾日，全家都盡早歇困得早，七、八點不到，一個個都上了床。

貞觀和銀蟾姐妹，一向跟著祖母睡的；這一晚，都九點半了，三人還在床上問“周成過臺灣”、“詹典嫂告御狀”……

她阿嬤嘴內(nèi)的故事，是永遠(yuǎn)說不完的：“詹典出外做生意，賺了大錢回來，他的丈人見財起貪，設(shè)計將他害死，還逼自己女兒再嫁——詹典嫂又是節(jié)婦又是孝女，這樣的苦情下，不得已，寫了狀紙，控告生身之

父——”

“周成到臺灣來做生意，新娶細(xì)姨阿面；留在故鄉(xiāng)的妻子月女等他不回，亦自福建過海來尋夫——阿面假裝好意款待，暗中以豬肚蓮子所忌的白喬木劈柴燒，將伊毒死……半

夜——”

貞觀又要懼怕又要聽；從前怕虎姑婆，現(xiàn)在怕詹典和月女的鬼魂。

阿嬤一說完，銀蟾二人有本事倒頭就睡，貞觀卻在那里直翻身；看看老人家也閉起眼，沒辦法，只好去碰伊的手肘：“阿嬤，你困沒？”

“唔——”

“阿嬤——鬼如果來呢？”

老人家開眼笑道：“真戇，你怎么不想：明日早起，有好魚好肉可吃？”

這一說，貞觀果然覺得自己是戇呆；每天有那么多事情可想，她為什么只鉆這一點轉(zhuǎn)呢？

想明白以后，心被撫平了；貞觀打起呵欠，正要入眠，卻又記起什么事來：“阿嬤，你一點時，叫我起來好嗎？”

她阿嬤笑道：“三更半夜的，你要偷捉雞嗎？”

貞觀亦笑道：“才不是，人家要跟阿舅眾人去魚塭！”

老人家似醒非醒的”唔”了一聲，沒多久，便睡著了。

到得下半夜，貞觀在睡夢中，被一陣刀砧聲吵醒，傾身起來，只見后院落一片燈火；是女眷們在廚房準(zhǔn)備食物、點心，要給男人帶去魚塭寮餓時好吃。

銀蟾二人還在睡，卻沒看到她外婆的人。

貞觀揉揉雙眼，端了木架上的面盆來換洗臉?biāo)?，才出庭前，迎面即遇著大信、銀山等人…

…

“早啊——”

“早——”

眾人都好說話，獨有銀城不饒她；”哈，你也知道起來??？！連著四、五日，我們清晨提了魚和網(wǎng)具回來時，你還在做夢呢！好意思說要跟去捉魚？”

“……”

“——照你起身的時辰算來，魚市場大概下午和晚上才有魚賣——”

“……”

貞觀飛快走到水缸旁，也不應(yīng)銀城半句；其實，如果不是人客在旁，她一定拿水瓢的水甩他……

那缸是石砌的水泥缸，正中放在廚房的半墻下，一半在內(nèi)，供灶下一切用水，另半則露出外來，大家取用也方便。

貞觀彎身欲拿水瓢，手在大缸內(nèi)摸了個空，只抓了把夜深露重的子夜空氣。

再探頭看時，原來呢——銀城早搶先一步；他由廚房進(jìn)去，自里面拿了正著。

貞觀取不到水，只好一旁站著等，她這才看清楚，缸里白茫茫一片的，原來是月光。

月娘已經(jīng)斜過”五間房”的屋檐線，冷冷照進(jìn)缸底；水缸有月，貞觀從不曾這樣近身相看，只覺自己的人，也清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