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下且不斷有蒸粽仔的氣息傳出,昨晚她阿妗、表嫂們也不知包粽仔包到幾點?
貞觀一路趿鞋尋味而來,愈走近廚房,愈明白腹饑難忍原來什么滋味。
快到水缸旁,她才想起剛才的刮聲:水缸自然是空的……
正要轉換地方,銀月卻在一旁笑道:“洗臉的水給你留在那邊的桶里!”
貞觀找著了水,一邊洗面,一邊聽銀月說:“銀城在笑你,說是這么大人了,還跟阿嫂討馨香!”
貞觀正掬水撲面,因說一句:“哦!他不要???那為什么從前他都搶快在前面,把老虎先討走,害我只討到猴仔和金瓜?”
只顧說話,冷不防吃進一口水,不僅嗆著鼻子,還噴壺似的,從鼻子灑出來。
銀月向前來拍一拍她的后背,正要遞毛巾給她時,忽聽新娘子走近說道:“五叔公祖人來,在廳上坐,阿公叫大家去見禮!”
貞觀拭干了臉,心想:這五叔公祖是誰呢?臺南那個做醫(yī)生的五叔公,難道還有父親嗎?
不對!
五叔公與外公是親兄弟,而外曾祖老早去世,照片和神位一直供在前廳佛桌上……
這個五叔公祖,到底是哪門的親戚?
然而,她很快的想通過來——什么五叔公祖,多么長串的稱呼,還不就是五叔公嘛?!只因婦人家的謙卑,后退,向來少與丈夫作同輩份稱呼;人家新娘子可是按禮行事,她卻這樣不諳事體,大驚小怪的——新娘子聽說肖鼠的,只才大自己一歲,就要分擔這么大一個家,真叫人從心底敬重。
嫁來這些時,看她的百般行徑,貞觀倒是想起這么一句詩來:“其婦執(zhí)婦道,一一如禮經(jīng)”。
做女兒的,也許就是以此上報父母吧!因為看著新娘的人,都會對她的爹娘、家教稱贊。
——大概她們?nèi)硕?,一下子又同時出現(xiàn),加上久未晤面,五叔公居然不大認得她們,到是對貞觀略略有印象:“喔!就是水紅懷了十二個月才生的那個女兒?”
其余幾乎是唔,唔兩聲過去,又繼續(xù)講他的來意;貞觀一些人陪坐半日,總算聽明白,五叔公是來討產(chǎn)業(yè)的。
當初外家阿祖留的二十五甲魚塭,由三兄弟各得八甲,五叔公因娶的臺南女子,就在那里開業(yè),剩的一甲本來兄弟各持三分三的地,五叔公反正人在他鄉(xiāng),這魚塭一向由外公與三叔公不分你我,互相看顧,如今五叔公年歲愈大,事情倒反見得短了;貞觀聽他末句這樣說道:“——我又不登產(chǎn)業(yè),祖宅,這邊房厝,一向是大房、三房居住,臺南那邊,我還是自己買的,這多出來的一甲歸我們,也是應該!”
這樣不和不悌的言語,豈是下一輩兒孫聽得的?難怪貞觀外婆一面叫人去請三叔公夫婦,一面遣她們走開?!懹^樂得躲回灶下來吃粽仔。
銀城從前笑過她是”粽肚”;從五月初四,第一吊蒸熟離火的粽仔起,到粽味完全在這個屋內(nèi)消失殆盡,七、八日里,她有本事三餐只吃粽仔而不膩。
吃完粽仔,一張油嘴,貞觀這才舔著舌牙,回伸手仔來,到是安安靜靜看了它幾頁書。
然而,當她無意之中眼尾掠過表殼,心里一下又多出一份牽掛:因為想到午時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