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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是每晚十點熄燈,睡到五更天,聽見后院第一聲雞啼,就又揉眼起來;如此煞有其事,倒也過了半個余月。
怎知昨晚貪看《小鹿斑比》的漫畫,直延過十二點還不睡;因此今晨雞唱時,她人在床鋪,竟像壞了的機器,動彈不得。
直挨到雞唱三巡,貞觀強睜眼來看,已經(jīng)五點鐘了,再不起,天就亮了!
她抓了面巾,只得出來捧水洗臉;平日起身時,天上都還看得到星辰和月光。
今兒可是真晚了,東邊天際已是魚肚子那種白,雖說還有月娘和星宿,然而比襯之下,竟只是白霧霧的一張剪紙。
灶下那邊微微有燈火和水聲,銀城的新娘自然已經(jīng)起來洗米煮飯。
貞觀繞到后院,只見后門開著;連外公、阿舅等人,都已巡魚塭,看海去了。
她驀然想起:多少年前所見,魚塭在清晨新霧搭罩下的那幅情景。
貞觀閃出門就走,她還要再去看呢!
“阿姑——”
新娘不知幾時來到,伊追至門邊,叫貞觀道:“粥已經(jīng)煮好了,阿姑吃一碗再去!”
貞觀停步笑說道:“阿嫂幫我盛一碗給它涼著,我轉(zhuǎn)一下,隨時就回來?!?/p>
沿著后門的小路直走,是一家煮仙草賣的大批發(fā)商。一個夏天,他們可以賣出三、四千桶仙草;貞觀每次走經(jīng)過,遠遠就要聞到那股熱烘烘,煮仙草的氣息。
一過仙草人家的前門,即踏上了往后港灣的小路;那戶人家把燒過的粗糠、稻仔殼,堆在門外巷口,積得小山一樣::兩個黑衣老阿婆正在清洗尿桶,一面說話不止。
貞觀本來人已走經(jīng)過她們了,然而她忽地心生奇想,又倒轉(zhuǎn)回來;且先聽聽這大清早的晨間新聞:“說是半夜拿了他爹娘一百多個龍銀,不知要去哪里呢?”
“真真烏魚斬頭!烏魚斬塊!才十七歲,這樣粗心膽大!”
“是?。∶窗l(fā),就已經(jīng)酒啦,婊啦,你還記得去年冬嗎?和王家那個女兒,雙雙在豬欄的稻草堆里,被冬防巡邏的人發(fā)現(xiàn)。”
“夭壽仔,夭壽仔!”
“如今又粘著施家的,也是有身了;唉,古人說的不錯;和好人做伙,有布堪纏,和壞人做堆,有子可生……”
“夭壽仔,夭壽死囝仔,路旁尸,蓋畚箕仔,卷草席,教壞囝仔大小,死無人哭!”
……
貞觀怏怏的走開;原以為有什么傳奇大事呢,聽了半天,卻是自己三叔公家的。
三叔公有兩個兒子,二老一向偏疼小兒子,小媳婦,誰知那個小表妗,好爭、抗上,說是入門不久,即吵著分家。
搬出去這些年,別的消息沒有,倒是不時聽見她為兒女之事氣惱。
她生的三女一男,那個寶貝平惠,從小不聽話,惹事端,小表妗為他,這些年真的氣出一身病來——好好的一片心情,一下全被攪散了;貞觀覺得無趣,只好循著小路回來。
伸手仔的桌上并無盛著等涼的粥;貞觀待要找到飯廳,倒碰見銀蟾自里面吃飽出來。
“免找了,粥老早冷了,阿嫂叫我先吃!”
貞觀笑她道:“天落紅雨了,你今日才這樣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