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塔荊普爾彗星下的海嘯(14)

塔荊普爾彗星下的海嘯 作者:蕎麥


哦,我叫栗子。我把兩只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里,有些無話可說。

茵達忽然問我說,姐姐,鯨不會再回來了嗎?

哈。我意外地很夸張地笑了出來。怎么會問這個問題?怎么會呢?鯨當然會回來。我笑著說,又覺得無法支撐這笑容,便扭頭想走。

茵達卻又追問一句,真的嗎?姐姐你沒有把他藏起來嗎?

我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甚至有點憤怒。我為什么要把鯨藏起來呢。我在心里問自己。忽然非常討厭這個沒有禮貌的女孩子,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就走,將茵達獨自一人留在了寬闊的馬路上。

不過說實話,雖然很生氣,但是我對這個女孩子并無惡感,甚至可以說對她有一份獨特的好感。她身上是有一種不同于常人的東西,仿佛是用棉花裹著的一把刀刃。是的,這個女孩子身上有種隱藏著的尖銳,不為人所知。她用甜美的笑容掩蓋這種尖銳,但是在我眼里卻一覽無遺。她并沒有傷害別人的想法,但是這種尖銳卻一直存在于她的體內(nèi)。

我走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什么跟在我的身后。難道茵達真的覺得我將鯨藏于某處,因此非要跟過來看一看嗎?我很生氣地扭過頭去……卻發(fā)現(xiàn)跟在我身后的并非茵達。卻是一輛黑色的汽車。

我一下子認出它來,它就是在湖邊跟我的汽車。我依然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何人,索性靠近它想看個究竟。但是那輛車卻突然發(fā)動,再次絕塵而去。

我站在路邊,不知所措地發(fā)了會兒呆。

然后,我漫不經(jīng)心地晃到超市,買了些吃的,決定回家呆著。我買了一大桶酸奶,又買了些果醬與面包,這才滿足地回到家里。

開門的一剎那,我忽然幻想打開門會看到鯨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他腳上穿著一雙白襪子,笑瞇瞇地問我一聲:栗子,你回來了?

結(jié)果當然沒有如愿。家里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這是一個離城中不遠的小區(qū),環(huán)境不錯,且交通方便。雖然我買房子的時候已經(jīng)考慮到辭職的問題,還是沒有勇氣住到偏遠的地方去。最大的要求依然是出行方便,因此就在城中的位置買了個小房子。拿面積換交通,這是沒辦法的事。況且我一個人住,太大的房子對我來說絕對是浪費??傊瓦@樣住下來,簡單地裝修了一下就搬了進來。能離開租住的房子簡直是件幸福無比的那事情,那間屋子冬天寒冷,夏天炎熱,房東是個喜歡翻著白眼的奇怪的中年男人,總是一臉的死氣沉沉,交房租再及時也無法改變他的臉色,我懷疑就算多給他點錢要他笑一下都不可能。水龍頭漏水,怎么都修不好,水費花掉不少??傊磺卸疾蝗缫猓四羌苄膼鄣纳嘲l(fā),因此搬到新居來繼續(xù)用。

離開那個房子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那樣的房子里住了那么長的時間。百思不得其解。

我獨自吃了兩塊面包,喝了一小杯酸奶,忽然就被飽的感覺打倒了。這種感覺來得如此迅速,使我毫無反擊能力。我想了想,打開電腦決定認真開始我的小說寫作,我點了一支煙,又將家里最大的那個煙灰缸放到電腦旁邊,似乎要跟小說消磨到底。

我先在開頭工工整整地寫下一行字:

謹以此書獻給我的朋友鯨以及沙拉。

想了想覺得應(yīng)該先提到沙拉才對,于是又將其改成:謹以此書獻給我的朋友沙拉以及鯨。寫到這里,還煞有介事的樣子。接著另起一行,就忽然無話可說了。

看著幾乎空白的電腦熒幕,實在不知道從哪里下手。心想,也罷,最難的一定是開頭而已。只要開頭出現(xiàn),那一切就會順其自然,好像一艘船從瀑布上滑下。

我決定從其他的小說家那里找些靈感,于是又重新讀一遍《白鯨》。

但是為何又是鯨?

我看了一會,頭昏腦漲,倒在沙發(fā)上便沉沉睡去。

夢里是大片大片的麥田,綿延到天邊,金黃色,一會兒又變成紅色。有陽光照下來。走路恍恍惚惚,腳下低一腳,又高一腳。我走得很辛苦,內(nèi)心卻充滿了喜悅。我覺得身邊走了一個人,直覺是自己的前男友,我喊他,小初,我們快到了嗎?至于到哪里,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這么喜悅地問他,又指了指前方,扭頭去看他。但那不是小初,那是一個面目模糊的人,比小初瘦一些。不過我絲毫不在意,繼續(xù)問他,我們快到了嗎?

快到了嗎?

快到了嗎?

似乎可以聽到四下而起的回聲??墒且廊粵]有回答。我轉(zhuǎn)身看去,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人。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大片的麥田中。

仿佛是其中一只小小的七星瓢蟲。

從沙發(fā)上驚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中午。這樣混沌的日子簡直沒個盡頭。有太陽照在身上,空蕩蕩的房間里確實只有我一個人,小小的房子有一瞬間顯得有點寬廣。我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只覺得身心俱疲。工作時倒沒有這么累過,不知道為什么,不工作時,倒覺得更累了,整個人被什么東西壓彎了。

沙拉曾經(jīng)很認真地問過我辭職的原因,我說,還能有什么?同事不合,老板苛刻,所以辭職了。沙拉也就沒有再問。她和我知道這些都不是真相,但是真相太難以說出口。

電腦昨天忘了關(guān),趴到桌前看了一下昨天寫的那行字,沮喪萬分。我哪里是什么有天賦的小說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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