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 前程莫測

我的丁一之旅 作者:史鐵生


譬如洪水,既具破壞力,又為生命帶來滋養(yǎng)。譬如春天里夭折的小樹,不死就會生長。青春的丁一就像一地野火,被無端的風(fēng)暴摧殘了一回,但仍在燃燒,且漸趨強(qiáng)勁(不知約伯的告誡起了多少作用)。丁一謂之曰:樂觀,堅強(qiáng)。我暫且贊成他,但究其實際,未必沒有那么一點煽情和自我感動。未來的路途尚遠(yuǎn),絕非模仿激情可以支撐。所以我對他說:?

哥們兒你悠著點兒。那丁于是擦干眼淚,撫摸一下由那莫名的光照刻下的疤痕,躊躇滿志地對我說:放心吧哥們兒,咱不會趴下。然后他又找來一句豪言壯語(抑或流言蜚語)在嘴里說著:我們一定要成功,我們一定能夠成功!

成什么功?

他竊笑不答。

一地野火,哥們兒你要燒到哪兒去?

他一臉堅毅,似胸有成竹。

就算你名成功就吧,然后呢?或者終于呢?你想過嗎?

那丁不屑,惟抓緊著樂觀與堅強(qiáng),目光呈一條直線,無暇旁顧。我知道我問得太遠(yuǎn)了,問到了無限,問到了空冥,而這遠(yuǎn)非春天能夠聽到的消息。

春天,充滿的,多是欲望。

春天,惟憑這欲望來信奉愛情。

所以,當(dāng)那丁信誓旦旦舉目仰望之時,我知道這情種的期盼其實是什么。譬如我在史鐵生,在其“寫作之夜”的仰望:“天上,云間,或者無限和空冥之處,飛翔著一只白色的大鳥,悠然,強(qiáng)健,富于節(jié)奏?!贝丝痰亩∫灰舱窃谘鐾?,仰望它的飛翔,向往著它的傲然與瀟灑?!按篪B的影子投在大地,投在山河”,投在丁一的臉上。“〖HTF〗而后雨來了,從南到北,而后風(fēng)來了,從東到西,大鳥穿云破霧,一縷閃電似的潔白。”而于其下,荒原一片蔥蘢,蓊郁,鮮花遍野密如星辰,一度枯萎的重新生長,一度衰危的再度萌芽……譬如丁一,渾身注滿了力量。

“喂,那時候,你想的是什么?”我問那史——即“寫作之夜”的主人。

“你指什么?”

“當(dāng)你仰望那只白色大鳥的時候?”

“愛情。”

“真的嗎?”

春天以為是愛情的,實際,仍可能只是欲望。

春天,肉身統(tǒng)治著心魂,常把欲望認(rèn)作愛情。

尤其這年輕的丁一,尤其是這情種,我知道,那召喚絕不可能已經(jīng)是愛情。

但可能已經(jīng)是愛情的先聲。

無論如何吧,當(dāng)那青春的大鳥展翅高飛之際,一切都還是懸疑。這么說吧:那確鑿的欲望終于會走向愛情嗎?或終于會走去哪里?正所謂云遮霧障,尚不可知。豈止尚不可知,簡直是永恒的玄機(jī)。玄機(jī)之下我和丁一扯平——對于丁一的未來,或?qū)τ谖业亩∫恢茫钥梢谎砸员危呵俺棠獪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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