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兒？”小約問。

“干什么？”王一很吃驚小約的問話。

“要是我爸回來，想去找你，我怎么指引他啊？”

“放心好了，你爸不會找我。他也許不會回來。”

“不回來他去哪兒睡覺？”小約問。

“不知道。”王一的回答甚至沒過腦子。

“你們吵架了？”小約問。

“沒有?！蓖跻婚_始認真對待女兒的詢問?！八赡茉诎捣??！?/p>

“可憐的老爹?！?/p>

小約說完關(guān)上了自己房間的門。王一看著緊閉的房門，心里的聲音是：可憐的孩子。

王一又去了森林公園，她朝公園的深處走去，借此避開做各種運動的老人們，尤其是那些跳舞的老人。她想，這樣對小約隱瞞下去，是不是合適。孩子已經(jīng)有了判斷能力，也許應(yīng)該將父母間的事告訴她。尹初石不想讓女兒知道，是想維護自己在女兒面前的形象，王一想到這兒時有些生氣，盡管她能理解尹初石的心情。如果真的在意在女兒面前的形象，為什么要做破壞形象的事呢？有一個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從王一身邊走過去，然后在她前面幾步遠的地方停住。王一被這個人的舉動嚇了一跳，她連忙拐到一條岔路上去。走開一段，她回頭發(fā)現(xiàn)那個停止的男人不過是點煙。王一回頭看他時，他已經(jīng)又向前走了，煙頭的紅光閃亮了一下，又弱暗下去。這個吸煙的男人打斷了王一剛才的思緒，但又引來新的，王一想，要是自己此時此刻遇到危險，自己的丈夫又在哪兒，也許正在別的女人懷抱中。這么一想，王一的淚水終于涌了出來。賈山說了什么對王一來說都不重要，讓她有致命痛感的是尹初石今天又去見那個女人了。在王一頭腦中這已不是猜測，而是鐵一般的事實。她感到了絕望。

尹初石回來得很晚，王一躺在床上傾聽他盡量小心但仍然弄出的聲響。她想，他會去洗澡；他果然先去洗澡了。她想，他進來時會查看她是不是睡著了，他也這樣做了。當他發(fā)現(xiàn)王一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便以為她睡著了。他上床，傾著身子關(guān)上王一這側(cè)的床頭燈。王一沒有再流淚，但她感到心中的那片冷漠在擴散。她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一方面面對現(xiàn)實，另一方面也留存幻想。她幻想尹初石主動了斷與另一個女人的戀情。這幻想又和他們約定而后出現(xiàn)的現(xiàn)實互相矛盾，現(xiàn)實是尹初石又去找那個女人了。夾在這二者之間的王一，覺得自己處在了一種真空狀態(tài)，她無法呼吸。

當尹初石輕微的鼾聲傳過來時，王一輕輕起身。她來到廚房打開燈，她將陽臺上的裝臟衣服的竹筐拿到廚房。她揀起尹初石剛剛?cè)舆M去的襯衫，看看領(lǐng)子。要是正常，這襯衫尹初石還會再穿一天或兩天，現(xiàn)在他將它扔進臟衣服筐里。王一突然想，根本用不著別人告訴你，你的丈夫是不是有了外遇，只要看他襯衫換得比從前頻繁，過于頻繁，就可以下結(jié)論了。她將尹初石的襯衫扔回筐里，找出一片安眠藥，吃過藥之后回到臥室，尹初石還在睡著。

第二天早晨，王一感到劇烈的頭疼，她煮開了牛奶，敲了小約的房門，便又躺回到床上。尹初石問她是不是不舒服，王一不友好地說，“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你臉色不好?！币跏f話的口氣好像自己理虧似的。他起床照顧小約吃飯。小約臨出門時，他叮囑小約想想，有沒有忘下東西。父女兩個人道過再見后，尹初石回到臥室，他探詢的目光怯生生的，王一不愿再看下去，便說，“沒什么，我有點頭疼?！?/p>

尹初石沒說話便去找藥。當王一看見尹初石為她找來的止痛藥時，決定不吃藥。她說，過一會兒，她想接著睡覺，睡好覺頭痛就會好的。

“昨晚你沒睡好？”尹初石問。

王一沒說話。

“你怎么不叫醒我？”

“叫醒你干什么？”

“也許你想談?wù)??！币跏f著拉開衣柜，尋找出門時要穿的衣服。他的這個舉動，讓王一很生氣，她要不動聲色地看看，他會穿什么樣的外衣。

“今天你有事么？”

王一問尹初石時，他正將一套米灰色西服從柜子里往外拿，另一只手上還攥著領(lǐng)帶。王一發(fā)現(xiàn)他選了平時不常戴的銀灰色領(lǐng)帶，這是他最好的一條領(lǐng)帶。

“先去單位點個卯，然后有個朋友今天結(jié)婚。”他沒說小喬也去參加這個婚禮。

“是誰結(jié)婚？”

“你不認識，是圖片社的劉健中?！?/p>

“我想跟你談?wù)?。”王一說。

“這……”尹初石面有難色。

“只要幾分鐘就夠了。”王一說。

“怎么了？”尹初石問時在考慮自己與小喬都去這個人的婚禮是不是妥當，盡管他們表面裝做一般認識的熟人。

“我們徹底分開吧?！蓖跻徽f。

“出什么事了？”尹初石大吃一驚。

“你還想出什么事？”王一問。

“我不去了?！币跏盐鞣秩踊毓褡?。

“你最好還是去。我想一個人留在這兒?！?/p>

尹初石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知道這一刻是回避不了的，如果他不跟小喬分開。但他沒想到這么快。他對著鏡子，慢慢地穿自己的西服，淚水不斷地打到襯衫上。

王一也看見了淚水，但沒有再隨他一起哭。她覺得他的淚水開始缺乏打動她的力量，因為他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