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開始多久了？”

“沒多久?！?/p>

“是不是女人在回答有關她情夫的問題時，都喜歡說含混話？”

王一為傷口點上紅藥水?！皞诓簧?，不用包了。你別沾水就行了?！彼孟駴]聽見尹初石的話。

“我在問你呢。”

“你少問我?！蓖跻淮直┑卣f，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尹初石又一次來到臥室，王一坐在床上。他看著王一，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王一看著尹初石，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好像是一個尋找仇人的復仇者。

“我不會給你機會的?！蓖跻徽f。

“給我機會？你在說什么？”

“你想傷害。”王一本來想說，“我不會讓你傷害我，傷害你自己?！钡龥]說出來。

“我想傷害？”尹初石瞪大眼睛，“我怎么覺得我被人家的愛情給傷害了呢？！”

“你別再說了。”王一口氣有威脅的成分。

“為什么？”

“我說你別再說了?！彼岣吡寺曇?。

“你是誰??？”

尹初石的話提醒了王一。

“對，我是誰??？我不過是你扔下的一堆破爛兒。”王一的聲音很小。

“這堆破爛兒又換了地方，去實現(xiàn)破爛兒的自我價值。結果吶，破爛兒變成了寶貝兒?！?/p>

“尹初石！”王一大吼起來，她盯盯看著尹初石，目光好像要穿透他，再把他釘?shù)綁ι?。“我恨你。”王一說完，痛哭。

尹初石不常見妻子這樣傷心地痛哭，即使她最喜歡的姥姥去世，即使是他父親去世。他知道王一是個克制力很強的女人，而她現(xiàn)在的哭法說明，她支撐不住了。尹初石無力地坐到地上，淚水無聲地流下來，流進了他的嘴里，他便用手抹一下。他覺得自己身體的什么地方被劃開個口子，所有激烈的情感都從裂口中溜走了。看著傷心哭泣的女人，他喪失了繼續(xù)傷害的愿望，也包括傷害自己。一切都是我開始的，他想，是我讓這個女人覺得自己是破爛兒，還能再說什么吶？！他覺得自己該過去安慰一下，但他不敢，也沒有力量重新站起來。

在王一停止哭泣后，時間一定過去了許多。尹初石感到頭發(fā)脹，胸口也很悶，他費勁地站起來，走到窗前，拉開紗簾，他想開窗透透氣。他看見了那個老外在他們樓前小街對面的人行道上，不安地徘徊，像一只籠中困獸，不時地抬頭向整幢樓房張望。他還搞不清楚是哪個窗口。愛情時時刻刻發(fā)生著，不僅僅在我的身上。尹初石想到這兒，心中也有了一份對別人感情的尊重。

“他在下面?！彼届o地對王一說。

王一瞪大眼睛看著尹初石，沒有任何反應。她似乎沒聽清楚對方的話。但她突然跳到窗口，站在尹初石身旁，她也看見了康迅。尹初石離開窗口，躺到床上，直到王一開門出去，他才又回到窗前。

他沒看到王一，但康迅朝對面奔跑過來。他知道王一已經(jīng)到了街上。他回到寫字臺前，匆匆寫了幾個字，“手續(xù)的事，我再與你聯(lián)系?！彼匆谎圩謼l，又在末尾加上“祝好”兩個字。他想離開時可以走另一條路，不必再一次遇見他們。

康迅一下子抓住王一的胳膊，連連用英語問王一怎么樣，是不是有事。小街上偶爾過往的行人，讓王一有足夠的理智，盡管此時她的內心波瀾起伏。

“別抓著我，我沒事。我們應該小心些?！蓖跻灰贿呎f一邊掙開康迅的手。

“對不起?！笨笛付嗌倩謴托┏B(tài)?！拔壹眽牧恕！?/p>

“你怎么知道這兒？”

“我跟著你們回來的，你的腳怎么了？”康迅發(fā)現(xiàn)王一腳上的繃帶，又緊張起來。

“沒什么，我打碎了瓶子，自己又不小心踩上了?！?/p>

康迅懷疑地看著王一，王一肯定地點點頭。

“你在這兒呆了這么久?！蓖跻徽f。

“我一直想上去?？晌遗履闵鷼狻２贿^，我們不能這樣下去了。我太擔心了，而且我又不知道該怎樣保護你?！?/p>

“你不用擔心，他不是壞人?！?/p>

“可能誰都不是壞人，可我還是擔心。”

“怎樣你才能不擔心？”

“跟我走吧?！笨笛刚f著又要去抓王一，中途又停住了。

“如果你在我的保護下，我就不擔心了。”

“別這樣想，我沒有任何危險，你根本不用擔心我?！?/p>

“他還在么？”

“是的。”

“我今晚用睡袋睡在對面，我……”

“不，你安靜點。這是中國，你不能?！?/p>

“我在什么地方都能睡覺?！?/p>

“在中國你不能?！?/p>

“要是你有什么事情，而我不在，我會恨死我自己?！?/p>

“我不會有任何事。他沒那么愛我。”王一說，“現(xiàn)在你回去吧。好好洗個熱水澡，睡一覺。晚上我給你打電話?！?/p>

“好吧?！笨笛傅皖^看著王一的腳。“我想告訴你，我什么都不怕，我也有能力保護你。你別害怕。無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必害怕。別忘了，我愛你。我非常愛你。”康迅告別王一走開了。

王一回到家里，先是發(fā)現(xiàn)最外面的房門沒鎖，只是虛掩著，然后看見地上的碎玻璃都掃凈了。鋼筆水擦掉了，但還留下很淺的痕跡，尹初石已經(jīng)走了。王一拿著尹初石留下的便條，又一次痛哭起來，心里感到刀絞般地疼痛，不僅僅為康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