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船揚臉一看，只見泥濘不堪的岸上橫七豎八地倒伏著不知其數(shù)的戰(zhàn)友的尸體，也有呻吟不絕的傷兵。往旁邊的船中看去，這兒也有五六具重疊在一起的死尸。啊，我吃了一驚，接著就發(fā)不出聲音了，胸里堵得慌。

隊長以前面一個個的土堆為目標，快速地跑向前面。我緊跟在隊長的后面前進，途中只停下過一次。我們終于在晚上9點半鐘的時候，到達了距吳淞河七、八十米遠的一個土堆下面，總算松了一口氣。這個土堆相當?shù)拇?，只要不站起來就不會被敵人發(fā)現(xiàn)。我們到達的這里成了安全地帶，漸漸地本部人員都集中到了這里，就一起吃午飯。我的身體很疲憊，軟如棉花，肚子也餓了，所以覺得這頓飯分外香甜。隊長為了祝賀渡河成功，請大家每人喝一杯威士忌。當時在場的人有隊長，小野、林上、古谷等伍長，今井、結城、有馬等上等兵.，戶口、木村、宮沢和我共11個人，副官、內田伍長不在場。本部人員到場的只有一半，其余的人員渡河與否，不得而知。第五中隊的見習士官遠山乘船而來，好不容易才來到這里。

第三大隊的一個士兵胸口中槍了，隊長一見此情，迅速跑過來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急救包取出來，并親手為其包扎。啊，真是重情義的隊長呀。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以后，第二大隊已經渡河的人員，就向曹家宅以北移動。因為第二大隊渡河以后占據(jù)的地勢不高，只有一點點的土堆作掩護，于是就從一個土堆到下一個土堆地快跑著向右方移動。

第七中隊的一部分官兵占領了陣地，積極地應戰(zhàn)敵軍。精松大尉為首的部隊只有四五十人，這就是一個中隊全部的渡河人員，心中發(fā)慌，事有難測。第五中隊和第六中隊或許也渡過了，可是我沒有看見他們。機關槍還沒有渡過河來，他們在河的對岸，正在進行猛烈地掩護射擊。

全大隊只有30%的人渡過了河，隊長為了鼓舞部下的士氣，快些渡河，就從有馬上等兵手中接受過大隊的戰(zhàn)旗揮動，中隊長一見此情，心知隊長危險，勸其進入戰(zhàn)壕。“不，不要緊，我不入戰(zhàn)壕?！彼诙哑鸬耐炼训难谧o下繼續(xù)激勵部下渡河。過了一會兒，他又站在土堆旁邊揮動手帕鼓舞將士。一顆子彈飛來，射穿了他的肋腹，撲通一聲就倒下了，正在一旁的有馬、木村急忙出手將其抱下，同時高呼：“隊長中彈了！”不到五尺遠外的地方推土的我們幾人立即跑了過去，可中隊長很快就冷寂無聲了。嗚呼，入隊以來象慈父一樣的隊長現(xiàn)在沒有了，就像做夢似的。

井上伍長將此事向上峰作了報告然后回來，可是他不能由原路返回。敵人的射擊很是猛烈，噼噼啪啪地飛過頭頂。附近的士兵備好器具，一邊隱伏一邊尺積寸累地向前開挖戰(zhàn)壕。聽說精松大尉長官戰(zhàn)死，戰(zhàn)友們都跑了過來，可是無法對其遺體進行處置。

古谷伍長為了同五中隊取得聯(lián)絡系，向右后方走去，聯(lián)絡結束跑進戰(zhàn)壕的時候，被敵人的子彈擊中背部，就立即倒下了。趕緊把他弄進戰(zhàn)壕一看，子彈從背部射入，又從肩部穿出，，傷得不太嚴重，看來問題不大，于是進行了包扎。這個時候，敵方以我們附近的土堆為目標，打過來許多迫擊炮彈。我自己的身邊落下了幾發(fā)炮彈，被土覆蓋的大家對自己還活著這件事心存感謝。過了不久，從第三大隊傳令來說本部人員先到第三大隊的附近，依照命令再向左移動。

到達第三大隊的陣地附近后，我們憑借著泥土的掩護，把戰(zhàn)壕挖得深些，人可以站著，移動的時候不至于露出頭來，于是這里就成為對付小型槍彈的絕對安全地帶。這樣一來，散兵戰(zhàn)壕、交通戰(zhàn)壕就有好多重了，第三大隊的士兵們的準備就很充分了。聽說去本部的戰(zhàn)壕還未暢通，但我們還是前進，終于到達了本部。行進途中，在經過第九中隊的陣地時，打聽了一下八木岡君是否安好，據(jù)說還不錯。川崎從第三大隊聽說，接受命令暫時聽從第三大隊指揮的第二大隊的一部份人員去附近挖戰(zhàn)壕時，小野伍長部下的8名士兵全部死了。

敵人的射擊到了晚上是更加猛烈，這是敵軍擔心我軍夜襲而搞的虛張聲勢。槍彈幾乎擦著戰(zhàn)壕的上部飛去，迫擊炮打得很猛，戰(zhàn)壕里也落下了炮彈。我看見死傷的人在不斷增加。又風聞，即使處于這樣嚴峻的時刻，一部分受輕傷的人還是趁著黑暗好歹蒙混著渡河回到了后方。

我們大家就處于這樣的狀況中。今天拂曉的時候，我感覺到身心疲憊，神情恍恍惚惚，卻總是合不上眼。那個時候已經有了戰(zhàn)死沙場不言歸的心情，覺得生還了能夠心安嗎？

在戰(zhàn)壕里，我向戰(zhàn)友借了鉛筆在媽媽的照片的后面記下今天戰(zhàn)斗的大致情況，看到自己寫的這些話在感覺上似乎成了最后的遺言，寫著寫著，淚水就禁不住地浮現(xiàn)在眼簾。

“二大隊本部！二大隊本部！”聽得這呼喚聲，循聲望去，來的人是第三大隊來我本部傳令的一名下士官。據(jù)說小野伍長去講了二大隊彈藥不足的情況，今晚將從后方運送來8000發(fā)彈藥作為補充，命令把這些分配給各個中隊，命令還說，如能得到隊長的遺體，就帶回本部。

回來就告知大家，今天晚上的行動如果馬虎，我們必戰(zhàn)死無疑。

晚上，我們到達本部領取了8000發(fā)彈藥，每個人背負著上千發(fā)子彈，滿懷殊死的決心沿著黑暗的交通壕向右邊移動，來到了第三大隊最右翼的第十一中隊的陣地，再向右行就沒有交通壕了。此地與第二大隊的防區(qū)之間大約只有100米的阻隔，可是敵彈象雨雹般地飛來，若是通過，危險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