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相遇(2)

晴天 作者:沈星妤


我笑得更兇了。

滄吾竭力想要掩飾自己根本就沒把她認出來的窘態(tài)真是好玩。

“看見她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她怎么跟她媽媽長得那么像呢?我還以為一只鬼站在那里呢?!?/p>

“老師說了,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p>

滄吾義正嚴詞地糾正我。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又開始思考了。

“要……不……我們再去確認一下?”他問我。

我覺得未嘗不可,何況老師的話也未必完全正確,于是我就點了點頭。

5

那天下午第二節(jié)我們剛好也是體育課。

我和滄吾就趁機到低年紀的教室去兜了一圈。

終于在三年級(1)班的小人堆里找到了洛善,她正在上手工勞動課,一籌莫展地擺弄著桌上一只不曉得是玩具還是模型的木制品。

我不打算回操場上去了,于是,叫滄吾排隊的時候幫我渾水摸魚報個數(shù),然后把我的書包和衣服拿過來。

他轉回來的時候下課鈴還沒打完。

洛善整理書包的動作十分緩慢,急得我直想跺腳。

結果,滄吾也沒來得及換衣服。

他急急忙忙把東西塞給我,就疾步?jīng)_進教室里去了。

“洛善!洛善!我是住在你家底樓的許滄吾,許阿哥,你認不認得我呀?”

洛善亮晶晶的眼珠眨巴眨巴,沒什么反應。

“洛善?!蔽易呱锨叭λπ?。

“阿荻姐姐?你是五年級的,我認得你?!?/p>

“那我呢?認得她就該認得我??!”

“你好好想想,再仔細想想,小時候光……”

滄吾抓耳撓腮不曉得該怎么說。

“就是那個……那個……經(jīng)常帶你出去玩的大阿哥???”

洛善很認真地想了想,還是用力搖搖頭。

“不認識?!?/p>

“不過,你的詩念得真好。”

“語文老師念的時候全班都哭了,就我,怎么也哭不出來?!?/p>

“可是,你一念我就覺得很傷心,說不出地難受?!?/p>

滄吾很高興,對她伸出手來。

“那你現(xiàn)在記得我了?”

“我叫許滄吾,三點水加一個倉庫的倉,語文的語再去掉左邊的言字旁就是我的名字。”

洛善一知半解地點點頭,把小手放到滄吾的掌心里。

我有些呆愣,滄吾的手心沾滿了操場上的爛泥,她居然也不嫌臟。

就這樣,他們相識了。

其實,在幼年時期,他們就已經(jīng)醞釀起那種奇特的、密不可分的微妙關系了。

我無法貼切地描述那種感覺。

只記得,滄吾的母親一看見他們在一起就要敲滄吾的木魚腦袋,對他嚷嚷:

“別老是跟神經(jīng)病的女兒搞七捻三?。 ?/p>

我不懂,為什么那樣的情景在我的腦海里還新鮮得如同昨日,他們自己卻反倒忘得一干二凈了呢?

也許是因為洛善的姐姐洛渝的身材萎縮得太厲害,看上去總好像和洛善差不多大,又或者是聽爛了大人們“四妹、四妹”地叫著洛善的小名,早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一出生就失去母親的小女孩還有如此可愛的名字,更沒有想到,那個沉默寡言的小跟屁蟲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在慢慢地長大了。

不過,從那天開始,我和滄吾就再也沒有忘記過洛善的名字。

但是,對于多年之后將要發(fā)生的一切,

我們是完全沒有預見的,

也并沒有意識到這樣的緣分會造就出怎樣的因果。

童貞和年幼注定了我們懵懂的相遇。

無意中,卻也注定了渺茫的未來。

6

如今回想起來,我們?nèi)齻€一生當中最單純最干凈的生活,也就是在那幾年間。

羅列出來也仍逃不了上學、放學、游蕩、功課、吃飯、睡覺這樣的千篇一律。

可是,和無知的幼年比起來,還是很不一樣的。

那時候的單純是近乎愚鈍的單純,以至于讓我們從來不知無聊為何物。

當大人們?yōu)榱烁淖兛菰锏纳疃桓始拍奶幈济Φ臅r候,我們卻練就了自得其樂的本領。即便坐在一起集體發(fā)呆也感覺到樂趣無窮。因為我們的大腦是鮮活的,心情是愉快的,最重要的是,我們不需要考慮未來,所以,我們不像現(xiàn)在的孩子那樣急著長大,相反地,還經(jīng)常在背地里取笑大人是自尋煩惱的傻瓜。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那么多惱可讓他們煩。

天空每天都藍藍的,白云日日都悠哉哉。

即便偶爾下雨,也總有放晴的一天。

煩惱到底在哪里?我們可是一點也看不見。

但是,沒過多久,這樣的日子就被打破了。

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

事情發(fā)生在我和滄吾小學畢業(yè)的那年寒假。

我父親以幫學校教研組翻錄教學資料為由,把學校里唯一的一臺二十二寸的彩電和錄像機搬回家來。

當時的石庫門還沒有一戶有彩色電視機的,因此,那天下午,大家都滿懷新奇地跑到天井里來迎接彩電的降臨。

我的母親特地換了一件花哨的洋裝跟在父親的黃魚車后面,春光滿面得意非凡。后來父親告訴我,自從母親得知學校買了彩電就一直叨叨著能不能借回家來看幾天,這次剛好有了借口稱了她的心,自然高興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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