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震天聽見小兒子敢碰這種難題，自然不信任，狐疑地看著陸承偉，問道：“承偉，你知道這是多大的工程?陸川的情況你了解嗎?一個男人，可不能有信口雌黃的壞毛病，要一諾千金?！?br>　　
　　陸承偉恭順地站在陸震天面前，像個給老師背誦課文的小學(xué)生，大聲說道：“爸，這些年我不是在商界行走嘛，學(xué)沒學(xué)到一點真本領(lǐng)，正好可用這事檢驗一下。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這樣一個機會。全局的事，我不敢多說，您和天雄是專家。陸川國企的事，我還有點發(fā)言權(quán)。前一段我回去給爺爺上墳，順便看了看幾個企業(yè)。陸川的國企問題，抓住主要矛盾，解決起來并不難。地毯廠、襪廠、絲織廠、制藥廠、水泥廠是骨干，把這幾個大廠的問題徹底解決了，陸川的國企危機也就平穩(wěn)度過了?，F(xiàn)在解決，正是時候，國家已決定在經(jīng)濟上向中西部傾斜，把政策利用好，把時機抓住，也就差不多了。兩位父母官，我還知道許多更詳細的情況，咱們找個時間再談?！标懻鹛鞂⑿艑⒁傻乜粗懗袀ィ瑔柕溃骸澳阏嬗修k法?”陸承偉笑道：“爸，陸川不就是想嫁出幾個閨女嘛，我要是沒把紅娘當(dāng)好，咱們家把她們都娶回來，不就成了。重承諾，我懂。”
　　
　　陸震天看小兒子這樣鄭重其事，叮囑道：“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也算我對你的一次考試?？荚伊耍蓜e怪我懲罰過嚴。”陸承偉道：“我不會拿家族的聲譽在故鄉(xiāng)當(dāng)兒戲。”轉(zhuǎn)過身道：“兩位父母官，明天我們約個時間詳談，今天就讓老壽星歇歇吧?！?br>　　
　　田青廉和秦思民知趣地告退了。史天雄和陸小藝跟出去送客。
　　
　　蘇園推了輪椅朝臥室走，嘴里埋怨道：“這種事也來添麻煩。會客不能超過半小時，雞蛋大的字，竟看不見?！标懗袀椭戚喴?，“媽，皇帝還有三家窮親戚呢。事關(guān)陸家的榮譽，該出手時當(dāng)出手……”陸震天威嚴地打斷道：“紙上談兵沒有用!”
　　
　　蘇園從臥室出來，就埋怨兒子不該攬這種事，說：“你爸本來就對你有成見，縣份上的事，難纏著呢?！标懗袀シ粗鴪蠹埖溃骸皨?，我從不做賭徒做的事。這件事，我決不會給爸爸臉上抹黑的?！?br>　　
　　史天雄剛好回到客廳，問道：“承偉，你打算怎么做?陸川國企有上萬名工人，這件事可不像炒地皮那樣容易?！标懗袀ヂ柭柤绲溃骸澳悴唤诱校以俨唤?，爸爸的面子怎么辦?怎么做，我還沒想好……”陸小藝關(guān)切地說：“小弟，你沒把握，就不該把話說滿。爸爸革命七十年，生活、戰(zhàn)斗過的地方多了，這些破事都要管，累死全家。不管這件事，還怕他們散布流言不成?”陸承偉冷笑道：“這事有什么難辦的?陸川的基金會已經(jīng)鬧出人命了，那些小國企欠基金會七八千萬，按下葫蘆浮起瓢，已經(jīng)要崩盤了。我隨便動幾個手術(shù)，就是陸川的大恩人。那個搞基金會的鎮(zhèn)黨委書記，在陸川和清江有八套住房，養(yǎng)了六個情婦，受賄三百多萬，可三個月前，還是常務(wù)副縣長的人選，最熱門人選。他們不說家丑，爸爸和你們自然也想不到。那個秦縣長是你們的同學(xué)， 我不便評論。那個愛民如子的田書記怎么樣?抽的是軟包裝中華，四十多一包。看他的指頭，就知道他一年要抽掉多少噸民脂民膏了。你們以為他們真的是為國企的前途嘔心瀝血?多半是為烏紗吧。保烏紗干什么?賣官斂財?！蓖Ｏ聛砜纯词诽煨?，“嫌我用夸張的筆法把你們的官場描得太黑了?還是疑惑我從哪里了解到這么真實的底層生活情況?我說過，我也憂國憂民，只不過咱們的憂法不一樣罷了。我這么說沒細節(jié)，好，說個細節(jié)給你們聽。六叔家的承祖，你們還記得吧?當(dāng)過咱們陸家灣的副支書，后來辭職經(jīng)了商，欠了別人六萬元債。這次我回去，他只給我提了一個要求：給鄉(xiāng)書記說說讓他官復(fù)原職，這樣才能還清債務(wù)。仔細一問，才知道我們的村官，已經(jīng)要明碼標價出售了。三年一屆村支書，一萬元；副支書，八千；村支委三千。計劃生育專干，干一年要兩千。為什么要花兩千元買個計劃生育專干?因為當(dāng)了這個官，手里每年就可以掌握十來個生二胎的指標。政策是頭胎是女兒，這女兒六至九歲時，可以再生一胎。哪一家都想在女兒剛六歲就再生個兒子。這就是計劃生育專干們搞腐敗的民間基礎(chǔ)。像不像天方夜譚?承祖沒當(dāng)副支書，我把他收編了。報紙和電視看不見這些。咱們的老百姓可真能忍耐呀!所以，我敢接這個破事。一萬個工人，今年春節(jié)每人從我手里領(lǐng)一百元過節(jié)費，他們就能記我三年!你們別為我擔(dān)心，我不是個慈善家，我要在賺錢的同時……算了算了，再說就是商業(yè)機密了?！?br>　　
　　母女倆對有人養(yǎng)六個情婦的事情略作議論，也就把陸川遺忘了。史天雄在家看完《新聞聯(lián)播》，匆匆去一個小酒館見秦思民。
　　
　　秦思民見陸承偉答應(yīng)得太爽快，心里就直打鼓。回到賓館，陸承偉的請柬已經(jīng)在房間恭候了。詳談的地點是鳳凰海鮮大酒樓呈祥廳。田青廉也覺得陸承偉有些過分熱情，建議秦思民從側(cè)面摸摸陸承偉的底牌。
　　
　　史天雄一落座，開門見山道：“你的用意我清楚，可惜我?guī)筒涣四?。我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承偉已?jīng)成了億萬富翁。他這么主動提出幫你們渡過難關(guān)，出乎我的意外。他究竟想在陸川干什么，我想不出來。我來見你，只想給你提個醒：承偉是個商人，賺錢恐怕是他的惟一目的，而你們的企業(yè)都屬于國有資產(chǎn)?！鼻厮济癜丫普迳?，伸手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這個東西不是酒壺。早幾年，不貪財，不經(jīng)常上錯床，這太平官能做一輩子。如今呢，危機四伏，離監(jiān)獄越來越近，一個閃失就進去了。原先想，哪里的黃土不埋人，一過四十，才知道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下午路過老皇城根兒，聽老票友唱一嗓子京韻大鼓，這鼻尖就一股一股地酸。我知道該回來了?？裳巯逻@個關(guān)口過不去，我還能回來嗎?三十年了，斗轉(zhuǎn)星移，滄海桑田，不知今生何處了。來，喝一杯?！笔诽煨勰攘司?，問道：“你們那里的一個基金會是不是鬧出了命案?”秦思民呆呆地望著史天雄，沒有回答。史天雄又問：“一個副縣長人選，有八處住房，養(yǎng)六個情婦，是不是真的?”秦思民一臉無奈，搖頭嘆息道：“都是些家丑，說不出口哇。陸老聽了肯定生氣。你的消息很靈通，也很準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