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之后我才回到教室上課。
黃旭升坐在我的旁邊,悄悄說:你的腿還疼嗎?
我不吭氣。
她又說:我們家有云南白藥。
她說著,輕輕地在背后把自己的手伸過來,拉拉我垂在椅子上的手。
我內心猛的一下就被填滿了那些心酸的東西。在那之前我不知道一個女孩子的手竟然有如此大的感染力,我的手被她的手深深地感動了,我也想緊緊拉著她的手,但是,我有些不敢。
她沒有看我,只是像平時一樣地看著前方,回想起來那是黃旭升最好的角度,她的臉是紅潤的,光潔的,她削瘦的臉上閃耀著少女的神采,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少女有時能離你這么近,你幾乎能感到她的呼吸,那是一種清爽而甜潤的氣息,而且云南白藥是什么藥,那一定是很好喝的藥,跟中藥不一樣,它不會苦,只會甜。
她的手就在我的手旁,我只要輕輕一動,就能抓住她的手,但是,我卻有無數(shù)的猶豫。我從小就不是一個果斷的男孩子,我猶柔寡斷,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有很多機會都被我的猶豫喪失了。
夕陽緩緩地從窗處照射進來,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微紅,屋內的氣氛充滿青春朝氣蓬勃的感覺,盡管我很痛苦,可是大家都很歡樂。
回到家里,爸爸媽媽正在說著什么。他們一看見我,就立即不說了。最近,他們兩個人一直就是這樣,就好像我是他們的對立面,他們說什么話總是感到我是一個多余者。 這種家庭氣氛讓我受不了,不知道為什么,在進門的剎那,我突然朦動了一個念頭:離家出走。
像維吾爾族人一樣,背一個包袱,騎一頭毛驢去流浪,沿著烏魯木齊河,一直走進天山里,從此不再回頭,不對該死混帳的父母說一句話,或者我也有另一個選擇,就像庫爾班吐魯木一樣,騎著毛驢上北京,去見毛主席,據(jù)說毛主席跟他握手了,庫爾班大叔從那天之后直到他死了都沒有再洗手。如果,我去了北京,那我也不再洗手。
第二天,是個晴朗的天,陽光很充足,天山白色的輪廓很早就清晰無比。
我一大早就出門,在湖南墳園的野地里像行走的詩人那樣地徜徉。我的內心沉重,知道自己犯了錯誤,感到抬不起頭來。我老是想要知道別人究竟是怎么看我的,在他們的眼中我是一種什么人。看到李垃圾的時候已經(jīng)快到了中午,我本來想躲開他。可是,他十分友好地跑到了我騎的老榆樹上,只是幾下他就爬了上來。當他坐在我的旁邊時,就開始對我笑,那笑容里有明顯地討好的意思。
我知道他喜歡黃旭升,那是李垃圾的早戀。他很執(zhí)著地愛著她,現(xiàn)在像李垃圾那么執(zhí)著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李垃圾總是想從我這兒打聽點黃旭升的什么。
“我知道一個地方,可以看見阿吉泰。”
李垃圾突然大聲說。
我心中一顫,昨天晚上我還夢見了阿吉泰,很久沒有看見她了。
“她每個星期天的中午都要到澡堂去洗澡,你從鍋爐房后邊過去,翻過煤山,在第二個窗口就能看見她,她全身都光著,什么都能看見。”
李垃圾的話像火焰一樣地把我的身體燒著了,我突然感到口渴。
他似乎能感覺出我的激動,就像是一個有教養(yǎng)的富人那樣地微笑著。
我說:洗澡應該有蒸汽,肯定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像是一個有經(jīng)驗的人那樣,胸有成竹地說:蒸汽像云一樣,一陣陣的,只要一散,阿吉泰的肩膀和屁股就露出來了。我可是只告訴了你一個人,不要對別人說。我已經(jīng)看了好多次了。
我點頭,然后就想朝樹下跳。
李垃圾突然拉著我,說:黃旭升最近老是不理我,你幫我從側面問問她,到底怎么了?上個星期我還幫他抓了一只野免子,她還挺高興的。這兩天又怎么了?知道嗎?我為她睡不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