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一

第二十幕 作者:周大新


尚安業(yè)邊向漢釀酒樓走邊在琢磨官府讓來酒樓議事的內容。請柬是頭晌收到的,上邊除了知府衙門的一個大印和晉金存的簽名之外,只有兩行字:恭請尚吉利大機房尚先生安業(yè)于午后到漢釀酒樓議事。讓我一個開機房織綢緞的人來議啥子事?關于共同防火?關于街道清掃?關于防盜?……

一陣喧嚷的人聲使得尚安業(yè)抬起臉來,酒樓已經到了。只見幾個從工經商的老板掌柜正彼此寒暄著向酒樓里進,看來今日請來議事的人不少。但愿所議之事不關賦稅,如今我尚家可是正處艱難時候,達志一兩天內就要去漢口買機動絲織機,幾乎把家中的銀錢帶得不剩一兩了。

“尚老先生,請上二樓!”酒樓的一個伙計在門口拱手相讓。尚安業(yè)點點頭,挺起腰向裝飾得富麗堂皇的酒樓里邊走。這漢釀酒樓是南陽城名氣最大的酒樓,它的名氣大主要不是因為它的樓房蓋得漂亮,而在于它經賣的四種酒都是漢代傳下來的名釀:九醞、甘醴、十旬和醪。九醞是一種特制的酒,釀制工藝十分復雜,此酒用米做成,三日一釀,每釀一次增一次米,滿九斛米而止。甘醴是一種用甜?發(fā)酵的甜酒,酒液粘稠得可扯絲,上口十分醇厚。十旬是經過過濾的清酒,看上去淡如清水,喝下去味道極美,號稱喝一碗可延壽十旬。醪,則是一種帶糟的酒,表面有一層浮沫,如同浮萍一般。這四種酒在張衡的《南都賦》里都有記載,且被評價為:“甘不傷其口,醉不病其身?!睗h釀酒樓就靠經營這四種酒發(fā)達了起來。

“尚先生,你老要哪一種?自左至右,醞、醴、旬、醪,請你自便!”尚安業(yè)上得樓來,剛與同行們寒暄罷坐下,一個店伙計便用精致的托盤端來了四碗酒送到了他的面前。

一股濃濃的酒香立時沁入鼻孔,尚安業(yè)的鼻翼不由自主地翕動了一下,一股唾液頃刻從舌根那兒生起,但很快地,他就搖了搖頭,不能喝!這一碗酒怕要幾錢銀子,漢釀酒樓的酒價一向是很高的。

“咋,先生不要?”那伙計有些詫異,平日還很少有人見了這酒搖頭不要的。

“快喝吧,尚老板,這酒不喝白不喝,今日晉金存晉老爺吩咐,每人賞酒一碗,酒錢由他出!”近處有人向他笑叫。

“呃,哦?!鄙邪矘I(yè)聽罷這話頓時生了后悔:剛才不該拒絕的,既是有人出錢,為何不嘗嘗這漢代佳釀?不過,眼下如果再伸手端酒,就顯出自己全是心疼銀錢了,罷,罷,就丟了這個機會,日后待我的尚吉利買了機動絲織機,興旺發(fā)達之后,再來這酒樓痛飲一回!

他再一次朝那送酒的伙計擺了擺手,可待那伙計剛一轉身,他就饞饞地咽了一口口水。

聚會的主持者晉金存大人還未到,到會的人們正在三三兩兩地交談著,尚安業(yè)一邊散漫地聽著人們的說笑,一邊又在心上猜測:晉金存這么客氣地出錢請眾人喝酒,究竟是為了要商議什么?……

“諸位先生好!”一個亮亮的聲音如同驚堂木一樣,使得眾人的說笑戛然而止。晉金存已在主席桌前站定,眾人一齊起立施禮。

“今日請諸位來,是因為有樁緊要事要同你們商議,”晉金存示意眾人坐下,“想你們都知道,辛丑年我大清國與美、英、俄等十一國簽有賠款條約,因款額過巨,朝廷只好讓各省各府分攤下來,我們南陽府每年分攤款銀十多萬兩。爾等都知道,近幾年南陽地界連遭災荒,府衙財力日拙,上繳如此多的銀兩實是困難,然這事關國家安危,又不能不辦。因此,想請諸位為朝廷為國家計,出面分擔困難,各家攤繳一部分款銀!”

尚安業(yè)的雙眼一下子瞪大,連嘴巴也因為吃驚張了開來。人群中也同時發(fā)出了“哦”的一聲。

“此乃愛國之舉,我想諸位定會同意,我這里根據爾等從工經商的年頭、規(guī)模,給各家大概定了一個數額,如果誰愿多繳,還可以提出來再改。下邊,我念一下:興祥皮毛行,六百五十兩;尚吉利大機房,六百二十兩;振通蛋品坊,五百八十兩……”

尚安業(yè)沒有聽下去,他的雙耳實際上也已在驟然間失去了聽的能力,他只覺得頭已嗡一下漲得如斗大,雙眼發(fā)花,六百二十兩!天呵!我即是不買機動織機,傾全部所有也沒有六百兩呵!

他顫顫著兩腿站起來,抖動著雙唇想叫一句:“我繳不起呵!”但嘴張開了,卻無聲音響起,極度的震驚和恐慌,已使他的喉嚨暫時失了音……

把預備帶到漢口賣的綢緞和一些路上用的東西收拾停當,天光已經差不多全從屋里退走,到了上燈時分。但達志沒有點燈,而是摸黑進到里屋,把那截裝有銀子的圓木用手最后摸摸查查--把一截圓木掏空來裝銀子,這主意是爹出的,攜帶這么多銀子走這么遠的路,不小心可不行。在確信沒有破綻之后,達志才舒一口氣,向外屋走去。

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馬車是租街西頭姚家的,姚家是世代的“拉腳戶”,人可靠,又常來往于漢口南陽之間,路也熟;又找了兩個在路上幫忙的小伙,兩個人都是沒出五服的宗親,而且兩人都會一點拳腳,其中一個還會耍刀,路上萬一遇見小股歹人,也可以應付;真要不巧碰上大股土匪,盡可以讓他們把車上的綢緞拿走,只把那截圓木留下就成。那截圓木外表滿身疙瘩十分難看,讓人一見就認為這是預備路上劈了當柴燒的,根本不會想到就在它的肚里裝有大宗銀子。行路的計劃也定好了,早上早起趕路,日不落就找地方住下。

不會有閃失的!達志邊想邊走到院子里。明天或后天上路,十幾天時間就能拉了機動織機回來,那時,機動織機一安,產量會成倍提高,質量也會比現在強;到那陣,騰出家里這些手工織機,可以試織更多的新花色新品種;如此雙管齊下,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掙到再擴大生產的本錢;說不定一年后,便又可以添幾臺機動織機;幾年后,尚吉利大機房就會再度興旺起來,織出的綢緞會再獲“霸王”美譽,使國人洋人對尚家綢緞再度刮目相看爭相搶購!

達志仰看星兒正逐漸密集起來的夜空,臉上漸漸現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達志,你爹后晌去漢釀酒樓,說是官府叫從工經商的人家去商議公事,咋會到這刻還不回來?”娘這時從廚房里出來,邊撩了圍裙擦手邊問。

“是不是官府里要請他們喝酒吃飯?”達志順口說道。

“你去看看吧,你爹年歲大了,腿腳不方便,這天又黑?!蹦锏恼Z氣里含著擔心。

“好的。”達志點點頭,往外走,經過織房門口時,聽見里邊還有織機響,探頭一看,還是順兒。“歇了吧,我上路的東西已經準備好,不必再加班織了?!边_志說一句,就出了門。

漢釀酒樓離知府衙門不遠,平日是個熱鬧去處,衙門里平時有些宴請之事,也都是在這酒樓上辦的。達志估計,官府若是請從工經商的各家作坊店鋪主人喝酒,當是在樓上雅座里,于是進了酒樓大門,就徑上了樓上雅座,可樓上并不見爹和一個熟人的影子。一個伙計告訴他,官府并未在此請客,只是后晌在這里開了個攤款會。

“啥攤款會?”達志不解,但心里卻本能的一咯噔。

“你還不曉呀?”那伙計壓低了聲音說,“當初咱們大清國和人家外國打仗,敗了,人家讓咱們賠款,幾億兩銀子吶,這不,這筆銀子分攤下來了,從工經商的人家,每家都攤了不少,嗨,我們酒樓也攤了四百兩,剛才掌柜的老婆還在哭哩!”

達志打了個寒顫,忙問:“你見沒見尚吉利大機房的尚掌柜?”

“噯,見了,后晌他在這兒,后來他八成是和幾個作坊掌柜一起去晉府了,這攤派款額的事,就是晉金存老爺管的,后晌他在這里宣說了各家數額坐轎走時,有幾個掌柜叫著分攤的太多,跟在他的轎后去求他--”

達志對這話還未聽完,扭身便跑。他憑直覺知道,去晉府的掌柜里一定有爹。

果然,離著晉府大門還有幾百步遠,在昏黃的門燈光里,他便在大門前跪著的那一排人中認出了爹的背影。

爹跪在那排人的正中間,雙膝著地。達志沒有立刻走過去,因為晉金存那刻正站在那兒威嚴地說話:“……諸位都不必再說請求減免的話,這不是我晉某能辦得了的,洋人索賠的款不敢耽誤,這也是我們?yōu)榇笄鍑謶n的機會。最后我要說明一句,三天之內,諸位中有哪一位膽敢抗著不如數上交,可別怪我晉某不客氣,到時候我可要拍賣你的房子和你家里的東西,我可能還要抓人!我相信你們是會掂量出這事的輕重的!好了,不嗦了,諸位請回吧,我也要歇息了!”說罷,晉金存扭身便進了大門。大門跟著在幾個衙役的推動下轟隆關上了。

跪著的那些人相繼絕望站起,默默四散。

達志急步向爹走去,爹沒動,他仍跪在那里,目光死盯住晉府那兩扇關起來的大門。

“爹,咱們回吧!”達志彎腰去攙爹,他不敢去問攤派的款數。

尚安業(yè)沒有應聲也沒動。

“爹,走吧?!边_志攙住了爹的胳膊。

尚安業(yè)身子僵了似的仍然沒動。直到達志硬要攙他起來時,他才扭臉看了一眼達志,才突然大叫了一聲:“六百二十兩哇!蒼天呀--”音還沒落,忽見他喀的一聲,把一口血噴到了地上。達志一驚,邊急叫了聲爹,邊用手去輕拍老人的后背。這當兒,老人已是滿嘴血沫,頭軟軟地垂下去了。

“爹!爹--!”達志一邊慌慌地喊著,一邊橫抱起老人的身子,沖開圍過來的人群,沒命地向附近的一家藥鋪跑去……

正躺在躺椅里讓仆人干洗身子的晉金存,聽下人說書院督導卓遠來求見,這才想起兩天前卓遠送來的那封信也還沒讀,便急忙令一隨從把信拿來,站一旁念:

尊敬的晉大人雅鑒:

聞為籌辛丑賠款,已決定攤派各廠坊、商號出資,此乃官衙公事,吾一介書生,本不該濫發(fā)議論,然事關南陽工商發(fā)展,余愿不揣冒昧進言如下:賠款要籌,攤派之法亦非不可行,唯在數量上以不傷廠坊、商號筋骨為好,否則,廠坊、商號將無力再生。富國唯賴工商,工商凋敝,富國之想便成空夢,國不富,無以強,日后便更會賠款頻頻--

“行了!”晉金存面露慍色地止住隨從念信。信上的話令他生氣。娘的,怎么辦公事我姓晉的比你懂,用得著你來教訓?你一個書生,好好在書院教你的書行了,國家大事何須你來多嘴多舌?

“老爺,讓他進來面見你么?”下人問。

“罷了!”晉金存厭煩地擺了下手,正給他干洗的仆人不防這一擺,碰住了他的胳膊,疼得他 咧 了 咧 嘴。“給他說我去知府衙門辦公事不在府里,讓他回吧!這種人你要放他進來,他又會給你講一篇大道理,娘的,天下不應該要這么多讀書人,這類人多了麻煩,做什么事他都要和你講個道理!依我看,這種書院也應該少辦!”

“那我這就去打發(fā)他走?!?/p>

“等等!”晉金存又喊住下人,鄭重叮囑道:“對他說話要客氣,要面帶笑容,甚至可以邀他到客廳喝杯茶再打發(fā)他走,輕易不要惹他,小心他手中有筆!這種人不惹則罷,要惹就狠惹,就要把他們手中的筆完全奪下,那他就沒有威脅了!”

一直在晉府門前踱步等候召見的卓遠,聽說晉金存不在家,頓時十分失望。這幾天,他眼見城里不少廠坊、商號因攤派賠款量過大,已做倒閉準備,好多人家哭聲不斷,心中便也十分焦急。這其間自然也有同情那些人家的成分,譬如看到鄰居尚安業(yè)的那種痛苦之狀,但更重要的,他是在為南陽工商業(yè)的發(fā)展前途著急,如此多的廠坊、商號倒閉,會使工商業(yè)的發(fā)展一蹶不振。國富國強靠工商,這是卓遠認定的道理,他怎能不急?前兩天,他曾給晉金存寫了一封長信,詳細陳述了他對攤派賠款一事的看法和建議,企望能對晉金存的決定起點影響,然兩天過去,未見一點回音,眼見晉金存給各廠坊、商號限定的交款的日期已經逼近,他便決定當面來向晉金存陳述自己的看法,說服他改變主意。未料他又恰好不在。

他謝絕了下人要他進客廳喝茶的邀請,默默轉身往回走,沒走多遠,又停了步。今天一定爭取見見晉金存,離交款的時間已經不多,萬一他明天還有事怎么辦?干脆就在這里等等,待他從知府衙門回來時,再上前求見。他這樣想著,便轉身走進路旁的一家茶館,要了一杯清茶,坐那里慢慢啜飲,茶館前的街路是晉府人出入的必經之道,只要晉金存官轎回府,自己就隨后跟去求見。

街對面屋墻上的陽光在逐漸向高處倒退,附近已有人家的主婦在吆雞入宿,茶碗中的茶水也已變得很淡,然仍不見回府的晉家官轎從門前過,卓遠便有些心焦,他記起妻后晌讓他去藥鋪為她買藥的事也還沒辦,就越加急,可他又不愿失去這個面諫的機會,只好耐下心來等。

就在他這樣望眼欲穿瞪著門前的街路時,忽聽晉府門前一陣人聲喧嚷。這茶館離晉府大門不過百步之遙,他扭頭隔窗望去,見一頂官轎和幾個衙役已出了大門向這邊走來。他先以為是晉金存的哪位夫人坐轎上街,及至那轎從門前過時,他才隔了轎窗看見,竟然是晉金存坐在里邊。他一怔一驚,霍地站起身子,那一霎間他明白自己受了騙,晉金存原本就沒有出門,他不過是不愿見你罷了?!袄洗螅@么晚出門是--?”茶館的一個伙計向走在轎后的一個衙役含笑低聲問。“看戲,天祥戲樓,河南梆子,《西廂記》。”那衙役邊走邊答。

姓晉的!卓遠的牙咬了起來。他分明覺得有一股涼水直注胸腔,把原本滾燙的心臟浸泡住,體溫在迅速降低。

卓遠,你高估了你自己,你以為你會說服、影響他們,實際上你在他們眼里狗屁不值!

他攥拳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達志默坐在床前,手攥住父親那只細瘦蒼白青筋顯露的左腕,不時去試一下脈搏,雙眼直盯住父親那干枯得沒一點血色的臉。五天來,老人除了喝幾口水外,再沒吃別的東西,而血,卻在不停地咯。請來的郎中盡管用心調治,卻終也沒有見效。達志心里明白,老人要走的時辰已經很近了。

院子里很靜,沒有了織機的響聲,沒有了織女們的說話聲,沒有了搬弄綢緞生絲的腳步聲,沒有了算盤珠的撥動聲,只有后院桑園里的老桑樹的枝葉,在午后的風里嗚嗚響著。尚吉利大機房的一切織造經營活動,都從前天后晌停止了。

去漢口買機動織機的事自然不說了,就這,還湊不夠攤派的那筆銀子。前天后晌,繳銀的最后期限到時,晉府里來了幾個人站在門外催著,達志不敢再驚動爹,一個人含了淚把原先裝在那截木樁里的銀子全掏出來,捧出去說:“還差一些,容我?guī)滋旌蠼椠R送上。”幾個當差的立時走進店堂叫:“晉老爺預先有交待,銀子不夠拿實物抵!”說著,徑把沒賣出的綢緞和庫房里的一些生絲抱走,最后還拉走了兩臺織機。達志估摸他們拿走的實物價值百兩以外,以他當時的那個恨勁,他真想拎刀上去同他們拼了,可那樣有啥用?再說父親的病還等他請醫(yī)照料,他只能按過去父親的交待:忍了。

如此一來,買原料、開工錢、購雜品都無了銀錢,機房便只好停業(yè)關閉了。

一縷西斜的陽光悄悄踅進木窗,去摸了摸尚安業(yè)那全白了的左鬢,尚安業(yè)仿佛被觸醒,輕輕嗯了一聲,漸漸地睜開了眼睛。

“爹,想不想吃點東西?”達志急忙俯了身問。

老人搖了下頭,眸子中散亂的光慢慢聚攏到了達志臉上,以幾乎聽不清的聲音問:“停了?”

達志移開眼睛,點了點頭。

“這么說……我是不能去見你爺爺了……停了,尚家延續(xù)多少年的祖業(yè)不但在我手上沒有發(fā)達……反而停了……”

“爹,這不怨你!”達志哽咽著。

“孩子……告訴我……你如今手上還有多少銀子?”

“十四兩?!边_志說,“這是我藏下為你治病的?!?/p>

“從今日起……再不許為我花半兩銀子……我死后……不必買棺材……可用席卷……也不許買鞭炮請喇叭……只買幾張火紙燒了,免得我在陰間討飯就行……這些話……你要牢牢記住!”

“可是,爹--”

“倘有一條不按我的話辦……我就在陰間把你當逆子看!……”尚安業(yè)眼瞪著兒子,微弱的目光中又露出了舊日的威嚴。

“好吧,爹。”達志無奈地點頭。

“從今日起……你們要儉省度日……把這點錢用到買絲上……只要有絲……就有綢緞……一點一點積下去……直到機房有個發(fā)展……再織出‘霸王綢’來……光宗耀祖……讓世人都知道咱尚家……”

“爹,你放心,達志此生在發(fā)展祖業(yè)上倘稍有偷懶,當不得善終!”

“還要記住……忍!……”

“忍?”

“忍……當忍則忍……凡事退一步……天闊地大……還有,苦!……”

“苦?”

“要預備……吃苦……凡事皆浸苦中……做事……就是咽苦……苦咽盡……事方成……”

“爹放心!”

“還有……衡……”

“衡?”

“平衡……世之大理……凡事皆講……平衡……待人接物……收入開支……要常衡量……是否……平衡……”

尚安業(yè)是天黑時分咽氣的。

達志媽和達志那陣搖晃著尚安業(yè)那逐漸變涼的身子放聲大哭,身子很重的順兒跪在床前,捂臉低泣。

站在床尾的卓遠夫妻,望著尚安業(yè)那依然大睜著的雙眼,也凄然把頭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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