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茂寬在她生活中的出現(xiàn),不知不覺中與趙光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越來越感到趙光希的庸俗和不思進取,漸漸地懶得與他說話和交往。可高茂寬一走,她不得不每天面對趙光希的死纏硬磨,剛剛點燃的工作和生活激情可能很快冷卻下去。她不由得感到惶悚和憂傷。
周若思獨自在寒風(fēng)中站了很長時間,正欲轉(zhuǎn)身回去,一個身影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把她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來。
“別害怕、別害怕,我是光希啊?!壁w光希上前抱住周若思。
周若思一把將他推開:“光希?你盯梢我?”
趙光希貌似無辜地說:“哪能呢?我只是看你一人出來,天這么晚了,怕不安全,才尋過來的?!?/p>
“那你聽到我們的談話了?”周若思追問。
“沒有啊,”趙光希一副茫然的樣子,假惺惺地反問,“你與誰在一起???”
周若思正色道:“趙光希,你不要這樣了好不好?那天你在大家面前的表現(xiàn),太讓我失望了!我已經(jīng)與你說過,我倆先分開一段時間,這樣對我們都有好處?!?/p>
趙光希低下頭:“我知道那天我錯了,已向你認過錯。現(xiàn)在我已決定就在故宮博物院好好實習(xí)下去了。你呆在什么地方我都陪著?!?/p>
“現(xiàn)在你這么說了,當(dāng)初為什么那樣?你恐怕不是為了實習(xí)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敝苋羲寂ゎ^就走,消失在剛剛升起的晨霧之中。
5日凌晨,從紫禁城到火車站,軍警林立,戒備森嚴。
只見一輛接一輛的汽車和板車,裝著文物箱子,從故宮午門魚貫而出,在街道上急駛和奔行,前往前門火車站。
街上死一般的寂靜,轆轆的車輪聲和汽車引擎聲格外讓人揪心。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沒有一點聲音,只有非常凄涼的感覺。
前門火車站內(nèi),裝滿文物箱子的列車正待發(fā)動,總押運官吳瀛正逐一巡視裝載文物的18節(jié)車廂。
車窗外,張學(xué)良的馬隊和軍警已列隊等候出發(fā)。
首批2118箱文物清點完畢,全部裝上列車。押運人員、監(jiān)視員、憲兵及故宮警衛(wèi)一百多人也都登上另外三節(jié)客車箱。
站臺上,馬衡神情嚴肅地佇立著,凝視著裝滿文物的列車。這位從故宮博物院成立之初就與這些文物朝夕相處的金石學(xué)家,此時的心情是何等的苦楚難受?。∷钪?,這些國寶如同國家一樣,正在遭受一場厄運,前途未卜。他深深地感到,作為文物南遷的倡導(dǎo)者,從今往后他將與這些外遷文物的命運更加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天色漸亮,列車的輪廓越發(fā)清晰。吳瀛對所有車廂巡視完畢,跳下車來,跑到馬衡面前報告說:“馬館長,一切就緒?!?/p>
馬衡緊緊握著他的手,動情地說:“瀛兄,有勞您了!易院長讓我代表他來送行,祝你們一路平安!”
吳瀛充滿信心地說:“放心吧,我們一定會把這批文物安全送達目的地?!?/p>
吳瀛,江蘇常州人,字景洲。畢業(yè)于湖北方言學(xué)堂,英文專業(yè)。曾任京都市政都辦公署坐辦(相當(dāng)市府秘書長)。27歲,受故宮博物院院長易培基的邀請,被聘到故宮博物院兼職,參與了“清室善后委員會”對清宮財產(chǎn)的清點和博物院的創(chuàng)建工作,并擔(dān)任《故宮書畫集》、《故宮周刊》首任主編。1926年,任“故宮博物院維持會”常務(wù)委員。1929年,擔(dān)任“古物審查會專門委員”。
兩位共事多年的文物專家,此時就像兩位戰(zhàn)友一樣緊緊擁抱在一起。這當(dāng)兒,馬衡在吳瀛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這句話令吳瀛心中一震,松開擁抱后他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馬衡,馬衡則向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拜托了。”馬衡說。
吳瀛點點頭,繼而朗聲回答:“放心,我一定遵行。”兩人揮手道別。
吳瀛、那志良、高茂寬等在客車窗口向送行的人揮手告別。馬衡佇立在站臺上,久久揮動著手,蹙額目送將要駛出車站的列車。在他的身后是一同前來送行的故宮同仁,還有許多北大的實習(xí)生。
周若思也站在送行隊伍中,這位活潑可愛的大學(xué)生,似乎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此時她最大的愿望是早早畢業(yè),也能像師兄高茂寬一樣,為捍衛(wèi)祖國的文化和尊嚴而貢獻出自己的青春力量。
“嗚——”隨著長長的汽笛聲,滿載文物的列車駛出了前門火車站。
這是幾百年來,如此大批量的國寶第一次被迫也是主動地離開紫禁城。人類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歷時最長的文物大遷移,就這樣開始了!
承載著千年文明,
承載著稀世瑰寶,
在腥風(fēng)中啟航,
在血雨里馳行。
骨肉可分家可離,
中華文脈當(dāng)永續(xù)!
承載著文化使命,
承載著民族重托,
在苦旅中抗?fàn)帲?/p>
在黑暗里求索。
頭顱可拋血可流,
華夏文明耀千秋!
故宮早期刊物——故宮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