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若洲在博頭監(jiān)獄會客室里打量著正在服刑的老局長洪寬。他的罪名是贖職罪。一個打著美藉華商幌子的男人從洪寬手上拿到一塊面積頗大地段頗好的土地，又用土地證到銀行取得一筆巨額貸款，然后，便連人帶錢地永久消失了。押在銀行里的土地證成了張廢紙，洪寬也就成了階下囚。沒人知道洪寬怎么就愚蠢到會讓一個陌生的美藉華人在他面前玩了把空手道，他甚至都沒按照常規(guī)收足對方的土地出讓金。一個最要命的說法是，洪寬是在代人受過。當初就是那個大人物要求洪寬特事特辦，理由是改善海川市的投資環(huán)境，以便加快土地開發(fā)速度。如今雷若洲意識到，那個大人物很可能就是副省長葛洪洞。

博頭監(jiān)獄老舊而壓抑，雷若洲曾代表市國房局黨委請求將洪寬換到普通監(jiān)獄去，得到的答復是：由于近年來公務人員犯罪劇增，普通監(jiān)獄已人滿為患，很難再安排進去了。

像每次探望一樣，雷若洲照例為洪寬帶來了一些生活用品和常用藥品以及近期的《中國國土資源報》。洪寬能將每一期《中國國土資源報》一字不拉地從頭看到尾，其認真仔細趕上最盡職的校對員了。寡言少語的洪寬只有在說到這份報紙時才略有談興，他說手拿《中國國土資源報》會讓他有種錯覺，似乎自己還在工作崗位上而不是正蹲在大牢里。這錯覺與雷若洲有關，是雷若洲讓局辦公室專為洪寬訂了一份《中國國土資源報》，叮囑他們將洪寬的名字寫在每份報的報首，一如洪寬從前在任時的做法。

今天他跟洪寬的話題是姚西月。姚西月大學畢業(yè)那年能考進市國房局當公務員，最后的面試考官就是當時分管人事的副局長洪寬。那次只有兩個名額，應考者卻上了百位，遞條子打電話的更是不計其數(shù)，之所以收下了姚西月，是因為她在最后的面試中應答如流，似乎對國家土地和房屋管理的方方面面爛熟于心，就算是最生僻刁鉆的題目也難不倒她。洪寬說，西月這姑娘心氣極高，不愿被人說成是靠著上頭有人進的政府機關，只字不提她和喬書記家的私交，就只是玩了命地看書背書。她沒被考倒，那是付出艱苦努力的。

雷若洲若有所思，這就是說，姚西月是個很理性，很有自我規(guī)劃的人。洪寬點點頭，她說過，她的自尊和她的才能都不允許她打著喬書記的旗號行事做人。

這些天來，雷若洲對姚西月生出了許多疑惑。她在蒲多地塊的地藉檔案中為廣廈置業(yè)做手腳的理由，是最大限度地保護喬書記的好名聲，這是說出來的理由，沒說出的理由會是什么？假如為翰林集團在蒲多地塊的地藉檔案中做手腳的人就是她，那么羅成翰說服她的理由又會是什么？雷若洲隨口發(fā)問，假如有一天喬書記需要某種保護，姚西月會不會挺身而出呢？洪寬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會，肯定會。

雷若洲伸開手掌，在手心寫下一個"葛"字，老局長，據(jù)說您是在替這位大人物受過，這是不是也算是一種保護呢？洪寬明顯警覺，盯著雷若洲的手心長久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