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所見所感

都不過只是夢中之夢

——愛德加·愛倫·坡

命運是最好的防御機制

想到宇宙井然有序，令人感到寬慰，省得用許多時間精力去解釋無法解釋的事情——特別是對自己。夏洛特慢慢地不再懷疑，而開始認命了。這樣肯定比較輕松——更重要的是，這樣對她有好處。她認命，因為她不得不認命。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夏洛特一遍遍地追問，雖然內(nèi)心隱約知道不會有答案，但她希望，她把這個問題反復說出來，就能逐漸弄清她現(xiàn)在的情況，說不定就能找到解決的方法。她做三角學作業(yè)時就是這樣的，對著自己把題目一遍遍地大聲念出來，問題便總能引刃而解。她很為她這種自力更生的精神感到驕傲。

她想起一件事，大多數(shù)人心臟病發(fā)作都在星期一，每個星期的第一天。而她死在開學第一天，就在一切都開始對她有利的時候。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在命運安排她和達蒙成為實驗搭檔之后，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她需要答案。

夏洛特一路尖叫著沖上樓梯，穿過那道沒有標記的門，進入走廊，卻突然看見帕姆就在她前面，她趕緊剎住腳步。她想，如果她跑得夠快，或許就能擺脫這個生死不明的噩夢。

“你不可能逃脫……”帕姆平心靜氣地說，夏洛特驚得說不出話來，掉過身來，拼命逃竄。她轉過剛打過蠟的走廊拐角，發(fā)覺她的腳步?jīng)]有回音，也聽不見橡膠鞋底在地上摩擦的刺耳聲響。

每次轉過一個彎，砰！——帕姆總在那里。夏洛特去抓自己的胸口，接著想起那里已經(jīng)沒有東西可抓。她的心不跳了。她的胸膛就像一個空洞，里面包著一塊冷冰冰、硬邦邦的石頭。

“你不可能逃脫……”帕姆又說一遍，夏洛特驚慌地逃走了。

夏洛特拼命擺脫那個幽靈的時候，現(xiàn)實逐漸把她包圍，她本能地朝物理課教室跑去。要想弄清答案，還有什么地方比案發(fā)現(xiàn)場更好呢？夏洛特跑進教室，發(fā)現(xiàn)腳下跨過了什么東西，卻又不能肯定那是什么。她轉過身，低頭一看，是粉筆畫的一具尸體輪廓。她的尸體。

“一具空殼。這就是他們將會記住的我的形象?！彼趩实叵耄贿叾嗽斨媲斑@個沒有特征、沒有性別，草草畫出來的、像姜汁餅干一樣的人形輪廓，這便是她在霍桑中學同學們心目中留下的最后的、永久的印象。

不錯，這就是案發(fā)現(xiàn)場。這樁案子針對的是所有社會不公平現(xiàn)象。這樁案子針對的是人類。社會等級制度就那樣明明白白地躺在地上，任人踐踏。

死亡已經(jīng)夠恐怖的了，而死得這樣悲慘、這樣愚蠢……被一顆小熊形狀的、軟乎乎的膠狀鈣片嗆死，這種奇恥大辱，實在是夏洛特無法忍受的。這會證實他們已經(jīng)對她形成的所有看法，并使她對自己的最大擔心變成現(xiàn)實。她甚至不會好好地咀嚼。

除了再小小地懲罰一下自己之外，還能做什么呢？于是，她仰面躺在地上，攤開四肢，讓自己正好嵌在那個粉筆輪廓里，擺出一副投降的姿勢?？梢哉f像一個病懨懨的雪中天使。

在那短短的一秒鐘里，一切似乎都顯得有點兒滑稽。殘忍的、帶諷刺意味的滑稽。這是她遭遇過的一系列令人難堪的惡作劇中的最后一個，也是最合適的一個，她對此已經(jīng)見怪不怪。威德蓋先生說得對。命運介入了她的日子、她的生活，但并不是像她希望的那樣。一點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