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春梅問,你怎么啦,難道你不想接受這個任務?
陳秋石把眼皮耷拉下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楊教官賞識我是不錯,可楊教官是老牌的軍人,疏于政治,專心治學。這樣的人,油鹽不進,我怎么可能把他拉到革命隊伍呢?我若去跟他講我是共產黨,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嗎?
袁春梅說,你搞戰(zhàn)術挺明白,做兵運工作怎么這么刻板呢?沒有人讓你明火執(zhí)仗地去跟他說你是共產黨。楊邑也是咱們的江淮鄉(xiāng)親,你可以以這個理由經常接近他,經常跟他探討時局,拐彎抹角地流露對于國民黨的看法。如果他同情你的看法,說明有工作的余地,如果他態(tài)度強硬或者曖昧,說明暫時時機還不成熟。你的任務就是試探。
陳秋石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說,那怎么行?楊教官是戰(zhàn)術專家,倘若他察覺我的身份,給我來個將計就計,我不是自投羅網嗎?
袁春梅看著陳秋石,陳秋石是滿臉的認真,袁春梅想了想,細細一琢磨,看陳秋石這個模樣,恐怕真不是搞秘密工作的料。于是說,你的顧慮也有一定的道理,我向組織反映。不過,你不能放松,有機會,你還是要多接近楊邑。
八
陳家的滅頂之災降臨在繼業(yè)五歲那年。那年淮上大旱,寸草不生,饑民遍野,大別山里鬧起了匪患。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土匪董占水的隊伍摸進了隱賢集。陳本茂一聽見鎮(zhèn)上人喊馬叫,就知道上土匪了。老頭子最先想到的就是孫子,心急火燎地扎了一個火把,讓蔡菊花趕緊帶著孫子回胭脂河娘家。
蔡菊花眼含熱淚,結結巴巴地說,爹爹,你跟娘一起跑反吧,咱們一家先到胭脂河避兩天風。
老地主頭搖得像撥浪鼓說,我和你娘跑不動了,不能拖累你們,你們娘兒倆快跑。
蔡菊花背起繼業(yè),擔心二老,一步一回頭,出門才走幾步,公公就追了上來,往圩溝一指說,從竹橋往西數,第三棵柳樹下面有東西。往后回來倘若見不到我和你娘,你就把那東西取出來。記住,要讓繼業(yè)讀書啊!
蔡菊花說,媳婦記住了。
老地主又說,要讓繼業(yè)娶一門好親,陳家不能斷根??!
蔡菊花說,爹爹你放心,媳婦一定辦到。
老地主說,往后萬一我和你娘不在人世了,你就嫁個好人家,不過孩子不能改姓。陳家只有這一根獨苗了,你不能讓我斷子絕孫。
蔡菊花說,我不會再嫁人的,我就是死也要等到他爹回來,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再死。
老地主說,別提那個半吊子了。我們陳家敗落至此,都是這個半吊子帶來的禍害。把孩子的名字給改了,再也不要盼他那個半吊子父親了,就當他死了!
蔡菊花說,那怎么行啊,他是孩子的爹啊,他就是妖魔鬼怪,我和孩子也得盼他回來。
老地主一跺腳說,閨女,你往前看,一二三,前面有三道山梁,出了這三道山梁,就是通向淮上州的官道。繼業(yè)繼業(yè),往后就不叫繼業(yè)了,大名陳三川,走出三川,大路朝天。閨女你可記住了?
蔡菊花說,媳婦記住了。
說完這話,老地主推了兒媳婦一把,轉身走了。
土匪是半個時辰之后殺到陳家的。其實土匪也早就知道陳家敗落了,但土匪頭子董占水認定了一個死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陳家再窮,也比那些木匠鐵匠強,所以陳家這一站是不能漏掉的。
半夜時分,陳家圩子燃起了熊熊大火。董占水的隊伍把陳家大院里三層外三層挖地三尺搜了一遍,除了一些破舊的衣物,只有幾吊銅錢,折合十塊大洋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