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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天下 第二章(24)

馬上天下 作者:徐貴祥


陳秋石說,打仗嘛,沒有壓力還行?風險嘛,打仗就是風險的藝術(shù)。敢于冒險,善于冒險,化險為夷,這是指揮員必須具備的能力。

梁楚韻興奮地說,太好了,陳營長,你說得太精辟了!

陳秋石說,對不起,我還有點事,剩下的問題你們找鄭教導(dǎo)員和連隊的同志談行不行?仗是大家一起打的,我個人沒有什么可說的。

說完,起身要走人,眼睛仍然盯著騾馬隊。

梁楚韻說,陳營長,我們還沒有談完,我們的問題還有很多呢。

陳秋石老遠沖著騾馬隊喊,老吳,你們這是干什么?

吳東山從騾馬隊里跑過來,兩手作揖,滿臉堆笑說,恭喜恭喜,老陳,打得好??!你打了勝仗,我也發(fā)了大財!

陳秋石面無表情地說,你們這是干什么?

吳東山說,我還能干什么?打掃戰(zhàn)場唄。一共繳獲了十一匹騾子,十六匹馬。

陳秋石站著沒動,瞅著逶迤而來的騾馬隊,問吳東山,老吳,你打算把這些騾馬弄到哪里去?

吳東山被他問愣住了,張張嘴說,弄到哪里?那還用問,弄到供給部統(tǒng)一分配……啊,我想起來了,他媽的我差點兒忘了一件大事。吳東山一拍腦門,朝騾馬隊吆喝了一聲,老鍋,把一隊給我拉到這邊來。

那個叫老鍋的老兵應(yīng)了一聲好咧,往前跑了幾步,不多一時就牽了五匹騾馬過來。梁楚韻在陳秋石的旁邊問,陳營長,你是要馬嗎?

陳秋石笑笑說,是啊,你懂馬?

梁楚韻說,不懂。但我會看長相。

陳秋石說,好,一會兒你幫我掌掌眼。

這五匹騾馬一看就是選出來的,高大健壯,器宇軒昂,雖然成了俘虜,卻沒有卑瑣的樣子。吳東山說,老陳,你選吧,我倒是要看看你的眼力了。

沒等陳秋石表態(tài),梁楚韻便指著中間的一匹高頭大馬說,我看這匹好。

陳秋石回頭問,說說,好在哪里?

梁楚韻說,個頭大,膘肥,威風。

吳東山說,姑娘好眼力,這是挑給旅首長的,不過,陳營長是漳河峪戰(zhàn)斗的功臣,你要是喜歡,就把它留下。

陳秋石淡淡一笑說,還是給旅首長吧。

梁楚韻說,我明白了,你是不想太招眼了。那我建議你選這匹。

陳秋石說,啊,有點意思,你說說,這一匹有什么特點?

梁楚韻圍著那匹棗紅色的騾子轉(zhuǎn)了一圈說,皮毛光滑锃亮,說明健康。肌肉發(fā)達,說明有力。腿長,能夠跑得快。

吳東山說,哎呀,沒想到你這個女秀才還是個相馬的伯樂呢,我跟你說實話,這是準備送給師首長的,沒準它會伺候劉伯承,要么就是鄧小平。

陳秋石點點頭說,是匹好馬。老吳,我要是把它留下,你舍得嗎?

吳東山臉皮一緊說,你要是把旅首長的那匹留下,我一句話都不說。可是這一匹,我欠師部黃部長一個情,我就想拿這匹馬去抵債呢。

陳秋石說,老吳你不厚道哦,這匹馬你既然另有用場,何必拿來眼饞我呢?

吳東山被說愣住了,表情難堪地看著陳秋石,好半天才說,老陳,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這匹馬了?

陳秋石不溫不火,笑笑說,怎么講,看上了怎么樣,沒看上又怎么樣?

吳東山咽了一口唾沫說,沒看上,咱們啥也不講。如果看上了,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要是別人,你給我三根金條我也不換。我得伺候首長你說是不是?話又說回來了,只要你陳秋石看上了,那就好說了。

陳秋石看著馬說,老吳,你開個價吧?

一群鬼子在右邊的山下受到阻擊,慌不擇路地向這邊涌了過來,鄭秉杰眼看時機成熟了,這才下令開打。

頓時,山谷里槍聲大作,十幾條漢陽造,二十幾條鳥銃,三十多顆手榴彈一齊向山下雨點般潑去。劉鎖柱找到了感覺,一口氣扔了三顆手榴彈,自己的扔完了,又幫著把黃寒梅的也扔了,扔得小褂子都汗透了。

戰(zhàn)斗打了不到二十分鐘,這邊的鬼子死的死跑的跑。右邊主陣地傳來命令,讓鄭秉杰的游擊隊向北兜屁股追擊。剛剛追到二道山的山梁,路邊閃出一個人影。黃寒梅一看,腦袋頓時就大了,原來是陳三川。三川肩膀上扛著兩支步槍,一支是三八大蓋,一支是中正式。三川的手里還拎著一支王八匣子,盒子槍?。?/p>

后來才知道,三川的胳膊被馬建科點了穴,等游擊隊走遠了,馬建科又給他解了。這小子趁人不備,兔子一樣鉆進毛竹林,一直追到湘紅甸。但是他多了個心眼,并沒有去游擊隊的陣地,而是爬到一棵老松樹上,在一邊等著。戰(zhàn)斗打響之后,鬼子狼奔豕突,有一個散兵正好鉆進三川棲身的松樹前面,三川繃起彈弓,打個正著。這是一個偽軍,挨打后失魂落魄,就地臥倒,三川從樹上凌空跳下,將偽軍砸傷,接著就騎了上去,用石頭將這個偽軍解決了。有了一支槍之后,三川正要去找游擊隊,又看見一個鬼子和一個偽軍在半山腰逃命,他一槍一個,基本上沒有費太大的事。

這次戰(zhàn)斗之后,陳三川終于成了游擊隊一名正式隊員。

騾馬隊從陳秋石身邊走過的時候,陳秋石正在漳河峪的土崗子上接受采訪。旅部有個文工團,文工團的團長兼編導(dǎo)廖添丁是個大筆桿子,同成旅長私交甚密,文工團的任務(wù),陳秋石是不敢馬虎的。

跟廖添丁一起來的,除了兩個白面書生,還有幾個嘰嘰喳喳的小女子,知道陳秋石的部隊打了一個精彩的勝仗,丫頭們都很興奮,小臉蛋兒紅撲撲的,圍著陳秋石問這問那,弄得陳秋石心猿意馬。好長時間沒有接觸女性了,況且還是一群桃花般燦爛的女孩子,陳秋石冷不丁地就想到了黛玉和晴雯。特別是那個叫梁楚韻的女孩子,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顯然還是個主筆。梁楚韻坐在他的對面,手里夾著鉛筆,眼睛格外明亮,陳秋石三心二意地介紹著戰(zhàn)斗經(jīng)過,她就支著下巴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一點兒沒有顧忌,眸子里閃動著無邪的驚喜。陳秋石很不習慣被女孩子這樣肆無忌憚地直視,眼睛不時地回避著,向外飄散。突然就看見一隊騾馬從漳河橋頭稀稀拉拉地過來了,原來是旅部供給處來收繳戰(zhàn)利品了。

陳秋石說,行了,戰(zhàn)斗經(jīng)過就是這些,我沒有什么可以說的了。

梁楚韻說,那后來呢?

陳秋石說,后來的事情你們不是都看見了嗎,水上大隊最終沒有逃出我們的手心,咔,掉進我們的伏擊圈了。

梁楚韻說,陳營長,聽說你擅自改變戰(zhàn)場……

陳秋石說,不是擅自改變戰(zhàn)場,是臨機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

梁楚韻嫣然一笑,明眸皓齒在陽光下晶瑩剔透,讓陳秋石心里又是一陣感慨。梁楚韻說,對,是臨機調(diào)整戰(zhàn)術(shù)。不過,聽說你頂住了很大的壓力,承擔了很大的風險,是不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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