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旅長還是冷靜地看著陳秋石,但是成旅長的眼睛里涌上了一層潮濕。成旅長注視陳秋石良久,然后轉過頭來看看趙子明,又看看梁楚韻問,你們看,陳秋石同志是不是正常了?
趙子明支支吾吾沒有說出個子丑寅卯,只是說,看這樣子,確實像個正常人。梁楚韻倒是干脆,不含糊地說,我看陳副團長根本就不像個病人,他到文工團客串楊宗保,我就沒有看出他有什么不對勁。就算他暈過去一次,也不見得就是精神方面的問題。
成旅長點點頭,意味深長地說,啊,哈哈,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不,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梁楚韻懵里懵懂地看著成旅長,成旅長朝她笑笑,她也笑笑,偷偷地瞥了趙子明一眼,趙子明卻是面無表情。
成旅長在病房里踱了兩圈,對陳秋石說,陳秋石同志,我們是革命軍人,要有革命的紀律,就算我們大家都相信你的病好了,那也沒用,還得醫(yī)生下結論。一會兒我請秦院長會同諾爾曼先生再給你會診一下,如果問題不大,你就可以回部隊了,邊工作邊觀察。
陳秋石還想爭辯,成旅長擺擺手說,九十九步都走了,還在乎這一步?一天半天都不能等了?
然后又對趙子明和梁楚韻說,我們走,讓他還在這里吃一天病號飯。
同成旅長分手之后,趙子明送梁楚韻回文工團。路上梁楚韻說,我看陳副團長真的不像個病人,清醒得很??!陳副團長清醒了,趙政委你為什么還是愁眉苦臉的?
趙子明苦笑說,你哪里知道?這伙計的毛病,反復無常,你今天看他像個正常人,但是不知道哪一件事情弄擰了,他隨時給你顏色看。
梁楚韻說,成旅長這么重視他,他的病如果確認治愈,那可是前程無量啊!
趙子明說,梁楚韻同志,你還記得成旅長說的那幾句話嗎?你知道成旅長是什么意思嗎?
梁楚韻說,成旅長說的話多了,趙政委指的是哪一句?
趙子明說,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啊。還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梁楚韻怔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我覺得好像有點……文不對題吧?我不是太清楚,請趙政委指教。
趙子明哈哈一笑說,我也不是太清楚,以后你慢慢體會吧。
往后的事情就不是懸念了。還沒等到中午,陳秋石就騎著老山羊從旅部醫(yī)院里趾高氣揚地回來了,后面還跟著警衛(wèi)員。成旅長指示,二團殺一頭豬,晚上團部改善一下,把廖添丁和梁楚韻也請到二團,慶祝陳秋石康復。
這天晚上陳秋石喝了兩碗高粱燒酒,談笑風生,毫無醉意,更沒有失常,這一切都在顯示,他的病基本上好了。
大年過后,陳秋石和趙子明帶部隊到焦作城外打了幾場運動戰(zhàn),干掉了日軍的三個據(jù)點,繳獲了一批物資裝備。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陳秋石被任命為三三六旅副參謀長。
按照八路軍的規(guī)定,“二五八團”老干部是可以結婚的。陳秋石的病情穩(wěn)定之后,成旅長找趙子明談了一次話,說,我們的政工干部,要關心我們的軍事干部,不僅要在政治上關心,也要在生活上關心。陳秋石同志已經三十好幾的人了,在三三六旅的光棍漢里,年齡是最大的。你這個老戰(zhàn)友有沒有什么考慮?。?/p>
趙子明一聽就明白了,心里暗暗叫苦,他早就知道成旅長會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交給他,他也明白成旅長的良苦用心,但是趙子明有趙子明的難處。首先,陳秋石是有妻室的人,當初,他半是清楚半含糊地把陳秋石動員到革命隊伍,陳秋石撇下了妻子和剛剛滿月的兒子,這些年一直杳無音信,趙子明的心里是有負疚感的。如果陳秋石再找一個婆娘,而且還由他來做媒,倘若以后見到陳秋石的原配妻子和孩子,他何以面對?再者,陳秋石雖然表面上看正常了,但趙子明還是顧慮重重,只有他明白,陳秋石的病是深入骨髓的,是隨時可以發(fā)作的。袁春梅已經被他弄得很難堪了,連三三六旅的門坎都不敢踏了。如果他出面把梁楚韻撮合給陳秋石,萬一以后他犯病,梁楚韻勢必要怪罪他。趙子明甚至有點兒后悔,他不該跟陳秋石牽扯得這么緊,他給革命隊伍引進了一個戰(zhàn)術專家,也給自己惹來一身麻煩。第三,趙子明心里還有一個小九九,陳秋石三十三歲,他也三十三歲,陳秋石都結過三次婚了,他連一次婚也沒有結過,對于女人他還處在完全無知的狀態(tài),可是成旅長的眼睛里只有陳秋石,完全忽視別人的感受,這讓趙子明多少感到有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