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22)

國畫 作者:王躍文


朱懷鏡上了車,說:“玉琴你開慢些,你喝了酒哩。”

玉琴偏頭朝他笑笑,說:“我會小心的,要是讓你這個大處長有什么閃失,我就擔(dān)當(dāng)不起了?!?/p>

“不是這意思。我的命又值幾何? 我是擔(dān)心你?!敝鞈宴R說過之后,又補了一句,“真的哩,你不相信? ”

玉琴便側(cè)過頭望他一眼。他感覺玉琴在望他,卻不回過頭去,只是面無表情地望著前面閃爍的車燈。玉琴開了音樂,曲子纏綿而憂傷。

兩人都不說話了。車開得很慢,朱懷鏡微微閉著眼睛,心里說不出的空虛。想起桑拿室里的事情,他心里羞愧難當(dāng)。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不是人的事情了。從今往后,在別人眼里他仍然還是有臉有面,說不定以后發(fā)達(dá)了還會是個人物??伤约褐雷约翰皇菛|西!

到了市政府大門口,他才開腔,說:“謝謝你玉琴。車就不進去了,要查驗證件,好麻煩的。”才要下車,他又回過頭說:“玉琴你今天酒也喝得不少,一個人開車回去小心一點。這樣吧,二十分鐘之后我打電話給你。我要知道你安全到家了才放心?!?/p>

玉琴回過頭來望了他一會兒,才淡淡一笑,說:“你真的這么擔(dān)心我? ”

“真的呀? 是真的呀? 你不相信嗎? ”朱懷鏡很懇切的樣子。

玉琴說:“其實現(xiàn)在還早,不到十點鐘。你真的這么擔(dān)心我,我們找個地方,你陪我醒醒酒怎么樣? ”

他只好又把車門拉上,說很愿意奉陪。玉琴把車開到藍(lán)月亮夜總會,朱懷鏡心里就有些打鼓。他口袋里只有三百多塊錢,怕買單不下出了丑。下了車,他只得硬著頭皮說你等等,我去買票。玉琴說不用。她挽了他的手,在門口拿出貴賓卡亮了一下。

玉琴問他是要包廂還是散座。他說就散座吧,也好感受感受氣氛。兩人找了一個散座坐下,就有一位小姐過來問二位要些什么。玉琴把單子遞給朱懷鏡,他看都沒看,說:“就來兩杯茶吧,茶是醒酒的。我倆在一起就不要什么排場了?!庇袂倬徒淮〗銉杀琛P〗銊傄?,玉琴又叫回她,請她把這里多余的兩張椅子撤了。朱懷鏡暗暗佩服玉琴的細(xì)心。只留兩張椅子,就免得有人坐過來打攪他倆了。

舞池里正跳著快三,朱懷鏡跳不好,只坐著不動。玉琴湊過來說話,可音樂太高了,聽不清楚,她便移了椅子,同他挨到一起。玉琴說:“我今天的心情只適合慢四,我倆只跳慢四好嗎? ”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當(dāng)然說好。心想這女人只怕是個感情極細(xì)膩的人。他現(xiàn)在的心情特別灰。本是他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卻有一種被傷害的感覺。不論什么曲子,激越的也好,婉約的也好,在他的耳朵里仿佛都是幽幽咽咽的,如同哀樂。他猜想女人被人強暴之后也許就是這個狀態(tài)了。

這是一曲慢四了,玉琴問怎么樣? 他便攜著玉琴進了舞池。玉琴在他耳邊輕輕說:“同人家跳舞,最怕的是找不到話說。不說些什么呢,又很拘謹(jǐn);要說些什么呢,又得搜腸刮肚。說來說去無非是先生哪里高就? 先生的舞跳得很好。這才叫難受! 我倆就破個例。有話說呢,就隨便說說;沒話說呢,就不作聲,只是慢慢走走,聽聽音樂。你說呢? ”

“好好,好好,我最喜歡這樣了。玉琴,我以前總是想,要是能同誰跳舞時自自在在,無拘無束,也不顧及什么舞姿,想跳就散步樣地走一走,要么就只是站在舞池里說話也無所謂,那就好了。我想要是真能碰上這樣的女士,肯定就是我的知音了。卻就是碰不上。今天算是碰上了?!闭f完了,朱懷鏡才驚奇自己剛才這么一套怎么說得這么順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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