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11)
香妹嘴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只知搖頭。她搖了好一會兒頭,才說:“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我們有幾個兩萬?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朱懷鏡站了起來,在客廳里來回走著。他走了一會兒,站在客廳中間,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像是發(fā)表演說:“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你先聽我說說。我的為人,你是知道的。這么多年,我一直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從不曾在誰面前低三下四過,從沒有去拍過誰的馬屁。我剛三十歲就當上副縣長,一是運氣,二是自己的能耐。那會兒不同,那是在烏縣那個小地方,正是俗話說的,山中無老虎,猴子充霸王。再說那是過去幾年的事,可如今世風變化太快,你在官場上就不能再是全靠本事吃飯了。就是現在的烏縣也不再是那時的烏縣了。我來這里三年多了,我忍耐了三年,等待了三年,觀察了三年,也痛苦和矛盾了三年。三年啊,人生的盛年有幾個三年? 這三年中我越看越清楚,再也不能抱著自己過去認定的那一套處世方法了,那樣只能毀掉自己的一生。我也想過,不是自己沒本事,而是沒人在乎你的本事;我不去同領導套近乎也不是我目無官長,而是長官無目。這三年中,我時時感到不平甚至憤慨的,就是認為長官無目,總幻想哪位有眼光的領導有一天慧眼識才,賞識我重用我。我越是這樣想,就越不愿主動同領導接近,心里帶著一股氣,這已近乎一種病態(tài)心理了。你是把自己的命運賭在他們的個人道德水平上,這是很危險的事情。你幻想他們道德完善,良心發(fā)現,太可笑了。我可以告訴你,這三年中你別看我成天笑嗬嗬的,我是有苦放在心里啊。越是在熱鬧的地方,我越是感到寂寞難耐;睡著了,在夢境里似乎還清醒些,一醒來就渾渾噩噩懵懵懂懂了?!?/p>
香妹本是很認真聽他說話的,這會兒卻撲哧一笑,說:“我起初越聽越覺得你像個思想家??蓜偛庞致犇阏f在熱鬧的地方就寂寞,醒來了就睡著了,我又覺得你快成哲學家了?!?/p>
朱懷鏡苦臉一笑,說:“我沒有心思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同你探討這個問題。”
聽這么一說,香妹也認真起來,說:“你不是說皮市長和柳秘書長開始看重你了嗎? 這就行了嘛! ”
朱懷鏡說:“你不了解微妙之處啊! 這最多只能說明他們開始注意你了,這遠遠不夠啊! 說白了,你還得有投資?,F在玩得活的,是那些手中有權支配國家錢財的人。他們用國家的錢,結私人的緣;靠私人的緣,掙手中的權;再又用手中的權,撈國家的錢。如此循環(huán),權錢雙豐。可我處于這個位置,就只好忍痛舍財,用自己的血本去投資了。”
香妹聽了反倒害怕起來,說:“你說得這么驚險,我越加不敢讓你去送了。你這么做,我寧可不讓你當官。膽子太大了,總有一天會出事的。你莫怪我說晦氣的話,你要是這么當了官,又是這么個心態(tài)去處事,萬一翻了船,就倒霉了。”
朱懷鏡忙說:“我今天是敞開了同你說這事,但你別把我看得太壞了。我就是當了個什么官,也不會像現在有些人那么忘乎所以,大撈一氣的。我這人不管怎么樣,做人還會把握一條底線的。不過你說到有些人撈得太多了,被抓了,就倒了霉。你這說法犯了個邏輯錯誤。他們不是被抓了就倒霉了,而是倒霉了才被抓了。人不倒霉,再怎么著,都平安無事??墒侨艘坏姑?,你再怎么謹小慎微,都會出事。這就是俗話說的,人不行時鹽生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