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44）

    皮勇接完電話，大家就有意拉到別的話題，誰也不好意思望裴大年一眼。裴大年知道自己剛才出了洋相，索性自我幽默起來，說：“唉，不學(xué)外語，還是不行啊。我是老把英語字母同波坡摸佛搞混了。我知道我常在公司出丑，可那些招聘來的大學(xué)生也不敢笑我?！?/p>

    皮市長笑道：“小裴啊，莫說你啊! 我是學(xué)過英語的，現(xiàn)在也說不上一句整話。我知道我一說英語，肯定就像我們聽日本人說‘你的，什么的干活。’”

    皮市長從來都叫他小裴而不叫他小貝。也許在領(lǐng)導(dǎo)面前該賠還是得賠吧，他似乎忘記了忌諱，顯得很高興，說：“皮市長的水平誰不清楚? 您就是太謙虛了?！?/p>

    談笑間餐廳那邊已擺好了飯菜，小馬過來請大家就餐了。各位客氣一番，按著尊卑講究入了座。小馬開了茅臺，倒進一個玻璃壺里，再為各位一一斟上。皮市長舉目一掃，隨便問道：“都到了吧? ”

    “都到了?！狈矫鬟h(yuǎn)答道。

    朱懷鏡原來總以為柳秘書長會到的，卻見皮市長并沒有請他。這讓朱懷鏡心里更加熨帖，不禁暗自掂量自己在皮市長心目的位置。便想那五千塊錢沒有送給柳秘書長夫人，完全正確。即便柳秘書長真的對自己不錯，也只能送他到處長這個位置。而這個使命早已完成了。他再要上個臺階，弄個副廳和廳級，關(guān)鍵就靠皮市長了。柳秘書長只要不在中間作梗就得了。所以他想，今后對柳秘書長的基本政策應(yīng)該是：不得罪，多接近，少送禮。

    皮市長今天很高興，微笑著頻頻舉杯敬酒。他先敬了嚴(yán)尚明，再敬幾位老總。平時都是大家敬皮市長，今天卻倒了過來。大家便都有些受寵若驚的意思，恭恭敬敬雙手捧著杯子同皮市長碰杯，然后一仰脖子喝了個底朝天。皮市長卻只是用嘴皮子沾沾酒杯，意思意思就算了。只有嚴(yán)尚明稍微平淡些，也許是他年長一些的緣故，并且是廳長。

    皮市長紅光滿面，笑聲朗朗。朱懷鏡平時注意過，皮市長要么笑容滿面，要么黑著臉。那笑臉黑臉之間沒有過渡，才笑容可掬的，突然就冷若冰霜了，就像小孩子搭的積木，五顏六色的非常漂亮，可剛搭好就嘩然倒下了。下級們就總在他的笑臉和黑臉之間提心吊膽，不知所措。朱懷鏡算是同皮市長親近的人，只把那張經(jīng)常黑著的臉理解為一種應(yīng)有的威嚴(yán)，也就不怎么恐懼。但朱懷鏡畢竟想常見到皮市長的笑臉，只要一見到皮市長，他總是先不遺余力地笑著?？善な虚L卻常常是很嚴(yán)肅地板著臉。朱懷鏡便很懷戀那天晚上在荊園看皮市長搓麻將的情景。那回皮市長臉上總是堆著笑容，盡管時而也皺皺眉頭，但那也許是在思考。朱懷鏡有時甚至獨自想，領(lǐng)導(dǎo)們?yōu)槭裁纯傄谥樐? 多笑一笑，自己高興，別人也高興，這至少有益健康啊!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給領(lǐng)導(dǎo)上課，在領(lǐng)導(dǎo)面前不能自作聰明，只要多說幾個“是”就行了。今天皮市長這么高興，簡直讓朱懷鏡感動。

    “小朱，敬你一杯啊! ”皮市長朝朱懷鏡舉起了杯子，目光里滿是笑意。皮市長已敬了其他各位，只差朱懷鏡和方明遠(yuǎn)沒敬了。

    哪有皮市長敬酒的道理? 朱懷鏡不知是惶恐還是激動，幾乎亂了方寸，忙說：“豈敢豈敢! 就算我敬您吧?！?/p>

    皮市長笑著說：“誰敬誰并不重要，重要是各位盡興。你只把這杯酒干了?！?/p>

    朱懷鏡照例雙手捧著酒杯同皮市長輕輕一碰，一仰而盡。方明遠(yuǎn)機靈，不等皮市長開口，忙雙手捧著酒杯站了起來，恭敬道：“皮市長，小方敬您一杯! ”皮市長笑了起來，說：“今天真是亂了規(guī)矩，平時都是小方救我的駕，替我同別人干杯。今天可好，向我開火了?！闭f罷就舉杯喝酒。小方不敢讓皮市長先干，匆匆說了兩聲得罪，搶在皮市長前面干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