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54）

    勉強(qiáng)支持著打完電話，曾俚就完全醉了。朱懷鏡便叫小姐結(jié)賬。曾俚胡亂地將手一揮，從口袋里掏出錢來，交給小姐。朱懷鏡再扶著他回去睡下。

    朱懷鏡出了政協(xié)大院，見又下起了大雪。街中央汽車道上的雪花剛一落地，就被烏黑的雪水玷污了。人行道上有稀稀落落的行人。不知是因為他醉眼朦朧，還是因為白雪的映襯，朱懷鏡感覺人們的臉色一律臘黃，似乎滿街都是病人。他沒有想到要攔的士，只是小心走著，任雪花飛舞著往他懷里、脖子里鉆。猛然想起要同小熊通通電話，就撥了過去：“喂，小熊嗎? 對對，我是老朱。我這幾天很忙，今天才有時間同《荊都民聲報》的幾位朋友聚。對對，剛散場。還好，沒有誤事。本來北京有四家報紙馬上要見報的，現(xiàn)在都撤下來了。對對，他們當(dāng)著我的面打的電話。沒問題了。哪里哪里，謝什么，應(yīng)該的啊! ”

    朱懷鏡早早地趕到辦公室，打開水、拖地板、抹桌子。這段時間，他老在外面跑，也就沒有認(rèn)真打掃過辦公室。他抹了桌子，再去抹柜子。這五個大鐵皮柜，他只用著其中的一個，另外四個啞子一樣伴他三年多了，從來不見人開啟過，總讓他感到神秘莫測。他想這也許是最后一次侍候它們了，就細(xì)心地抹著。柜子頂上那個瓷筒子好久沒抹了，就取下來小心地抹著。不料他手一滑，瓷筒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了個稀爛。他頓時一身冷汗。這時柳秘書長正好進(jìn)來，笑道：“嗬，一大早就打發(fā)了? 好啊，打發(fā)打發(fā)，碎碎( 歲歲) 平安啊。”朱懷鏡本以為柳秘書長也會像從前的谷秘書長一樣訓(xùn)他一頓的，沒想到這位領(lǐng)導(dǎo)只是開了個玩笑。朱懷鏡到底還是拘束，說：“唉，可惜了?！绷貢L不再同他說這事，只說：“我過會兒來叫你，帶你去財貿(mào)處，與同志們見個面。你就正式過去工作了。任命文件下了，你看見了嗎? ”朱懷鏡還沒有見到任命文件，卻只好說：“哦哦，看見了?！庇终f：“我那天去醫(yī)院看了余姨，她精神很好哩。”柳秘書長笑道：“謝謝你啊。”朱懷鏡送柳秘書長到門口，再回來清掃地上的瓷片。這稀里嘩啦的瓷片聲聽起來居然很爽心，他覺得奇怪。也許是心情不一樣了吧。過后多年，他仍常想起自己打碎這個瓷筒時的感覺，似乎這偶然的舉動具有某種象征意義，標(biāo)志著他一個時代的結(jié)束。

    柳秘書長一時沒有來，他什么事都做不下去。他想讓自己盡量平靜一點，但仍覺懷揣小鹿。他馬上就要赴新的領(lǐng)導(dǎo)崗位，這事畢竟太重大了，他不可能不激動。人之常情啊! 做不成事，又不能干坐著。他猛然想起曾俚說的公共關(guān)系處理軟件的事，心想那的確是個絕招。他便找了個干凈本子，心里琢磨著皮市長和其他副市長，柳秘書長和其他副秘書長，在本子上寫著A1 、A2 、A3 、A4 ……，B1 、B2 、B3 、B4 ……，C1 、C2 、C3 、C4 ……他還沒來得及想到所有關(guān)鍵人物，柳秘書長同副秘書長覃原、人事處處長揭世明進(jìn)來了。朱懷鏡忙同覃原、揭世明握手而笑。覃原是協(xié)助副市長司馬天聯(lián)系財貿(mào)的，今后是朱懷鏡的頂頭上司。朱懷鏡早就想去拜訪一下覃原的，但文件沒下來，他覺得不方便。

    柳秘書長說現(xiàn)在就去吧。

    財貿(mào)處在同一辦公樓，走過去幾分鐘就到了。處里的同志早接到人事處電話通知，已坐在會議室等著了。柳秘書長他們四人一到，財貿(mào)處副處長鄧才剛忙站起來迎接，一一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