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這樣吧。過幾天開個會,集體通過一下。“聊得差不多了,繆明站了起來,半伸出右手。朱懷鏡也就站起來,可離繆明距離遠了些,他只得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右手??娒魑罩鞈宴R的手,搖了搖,說著不痛不癢的客套話,很有些一把手的味道。但他的左手不經(jīng)意間搭了過來,輕輕拍著朱懷鏡的肩頭。朱懷鏡感覺肩頭膩膩的,很不自在。
在走廊里,朱懷鏡見一位年輕人笑嘻嘻地望著他,叫道:“朱書記好。“他一時想不起這小伙子是誰了,隨便應了聲。可那小伙子仍是望著他,笑瞇瞇的。他這才猛然想起是舒天,便停了一下,問道:“小舒過來了嗎?“舒天笑道:“過來幾天了,安排在綜合科。“朱懷鏡邊走邊含混道:“哦哦,好好!“他說著便進了自己辦公室。他知道舒天可能正望著自己的背影,說不定還想跟著進來。他卻不回頭去,不想讓別人看出他同這小伙子有什么特別關系。見舒天到底沒有跟進來,便想這小伙子還算懂事。
坐下來翻閱文件,卻還在想剛才同繆明握手的事。他想這繆明也許一直得意自己的道德文章,處處做得像個正人君子??伤降滓彩欠踩耍驮谒斐鲇沂?,儼然謙謙君子的時候,左手不由自主地在別人肩上滲透著江湖氣了。朱懷鏡腦子里的繆明形象就很有意思了:右手嚴肅,左手庸俗。
過后沒幾天,地委正式調整了幾位副書記的分工,朱懷鏡負責聯(lián)系工業(yè)。其實他并不想把工業(yè)這副擔子攬在自己肩上。行署分管工業(yè)的副專員是袁之峰,平時朱懷鏡同他打交道感覺還不錯。但朱懷鏡如果對工業(yè)插手太多了,同袁之峰的關系肯定就會微妙起來。而且,就工業(yè)問題打幾句官腔還好說,真要抓好談何容易!但在場面上誰都會說得信誓旦旦。如今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事實在太多了,大家也就習慣了干什么事都信誓旦旦。
朱懷鏡專門找袁之峰做了一次長談。那天晚上,他請于建陽關照廚房炒了幾個菜,送到梅園五號樓的房間里。于建陽拿了酒來,朱懷鏡推辭掉了,開了自己的一瓶五糧液。于建陽問要不要他在這里服務?朱懷鏡謝絕了。于建陽又說是不是讓劉蕓來?朱懷鏡只好說他同袁專員有工作要談。于建陽這才放心走了。朱懷鏡便關了手機,斷了電話,同袁之峰閉門對酌。等到夜深更殘,瓶干酒盡,兩人就稱兄道弟了。
袁之峰稍長,朱懷鏡便言必稱兄,“之峰兄,繆書記要我多過問一下工業(yè),我能做的也只是過問過問了,還是靠你多操心??!什么抓宏觀,抓方向,那是場面上說的套話,我不去管它。我倒覺得,梅次的工業(yè),更應下功夫的是一個個非常具體的問題。如果只要沾點兒官氣,就口口聲聲抓宏觀,抓方向,具體工作就沒人做了。
袁之峰聽了這話,很是感嘆,“是啊,懷鏡老弟,你看到了問題的實質。梅次的毛病就是,不論研究什么工作,大家都熱衷于講大道理,回避最實際、最具體的矛盾和困難。不是我說誰怎么的,繆明就最不敢觸及實際問題。他原本就是在市委搖筆桿子的,寫慣了大話套話,不懂得聯(lián)系實際。大家都說他大會上報告做得好,頭頭是道,鏗鏘有力。這有什么用?得落實??!可以說,在梅次,清談之風,向來如此,于今為烈?!霸迦绱撕翢o顧忌地說到繆明,朱懷鏡倒吃了一驚。他想袁之峰一定是喝多了。俗話說,酒醉心里明。這袁之峰肯定就是陸天一的鐵桿弟兄了。他不想議論人是人非,就玩笑道:“繆明同志不同啊,他是一把手。一把手說話就得高瞻遠矚?。∷浅鏊枷?、繪藍圖的,具體工作就靠我們這些嘍羅了?!爸鞈宴R玩笑之間對自己的語氣和表情做了藝術處理,讓你聽上去既像真心話,又像風涼話。這都在乎你愿怎么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