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音很喜歡這份工作，她理解這種調(diào)查對于大河集團(tuán)的長遠(yuǎn)發(fā)展具有戰(zhàn)略意義，不得不佩服姑姑的高瞻遠(yuǎn)矚。姑姑一再交代這種調(diào)查一定要采取私密形式，如果公開容易引起誤會。何佳音對于姑姑的委托很感動，說到底自己是姑姑最親近的人。只是從事這項調(diào)查像地下工作者，何佳音開始怎么也摸不著頭緒，狗咬刺猬無從下口。何佳音只好拐著彎先問胡志高，胡志高聰明，希望胡志高能夠幫助她。沒想到胡志高連忙說別別，你饒了我吧，聽聽都頭暈。后來她私下請教劉玉花，劉玉花想想這才建議她，你得想辦法從三個單位入手，銀行、稅收和房管局。何佳音這才恍然大悟，開始著手工作，果然順藤摸瓜找到了線索。因?yàn)椴皇枪_調(diào)查，沒有正當(dāng)理由，又不再是老總，沒有人侍候她，到處需要托人找關(guān)系，事事低頭求人幫忙，何佳音如同《紅樓夢》里的劉姥姥進(jìn)入復(fù)雜的社會生活大觀園，甚至有時候覺得自己像私人偵探，和小偷偷竊沒什么兩樣。于是方方面面的人和事?lián)涿娑鴣恚瑵u漸地把對李丁的仇恨擠到了腦后邊，就像把電腦上的過氣文件轉(zhuǎn)移到U盤。何佳音經(jīng)過艱苦的努力，剛剛把中州市大致弄明白，正準(zhǔn)備歸納起來起草調(diào)查報告，忽然接到奶奶保姆的電話，奶奶病危了。何佳音二話沒說，開車就走。
　　
　　何佳音是奶奶從小抱著養(yǎng)大的，在感情上奶奶其實(shí)比媽媽親。爸媽一直在國外生活，生下她后就把她送回來交給了奶奶。媽媽后來又生了弟弟，一直帶在身邊。于是，在感覺上何佳音一直覺得媽媽像后娘，待她不親。如果在心里排座次，對她最親的首先是奶奶，其次是姑姑，再其次才是父母。爺爺死得早，奶奶退休以后，爸媽曾想把奶奶接到國外轉(zhuǎn)轉(zhuǎn)，奶奶怕坐飛機(jī)死活不去。姑姑回國以后，曾想把奶奶接到一塊生活，奶奶不來。何佳音也曾動過接奶奶一塊生活的念頭，奶奶也回絕了。奶奶只是偶爾來看看她們，然后就急著回到洛陽去生活。奶奶的理由是：你們的生活再好是你們的，誰也別做夢，我不離開洛陽，這才是我家。奶奶私下對何佳音說：你們都不懂，我住在家里，你爺爺能夠經(jīng)常回來在夢里和我說話，只要一離開家你爺爺就找不著我了。后來姑姑想辦法，在洛陽找了兩個能干的下崗女工，給奶奶當(dāng)保姆。姑姑善于用人，給兩個保姆制定輪班倒的工作制度，對奶奶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照顧。保姆的月薪在洛陽是天價，每人每月五千塊錢，于是奶奶晚年生活得很幸福。兩位保姆對奶奶的關(guān)心和愛護(hù)細(xì)致周到，勝過幼兒園的阿姨。奶奶偶爾頭疼腦熱，嚇得她們提心吊膽。因?yàn)槿f一奶奶過世，她們就再也找不到這么好的工作了。這樣，奶奶活到八十八歲身體還硬朗，怎么忽然保姆打來電話說奶奶病危了呢？
　　
　　何佳音是第一個趕回洛陽的，姑姑在北京正往家趕，父母在日本已經(jīng)起飛，全家人興師動眾往家里趕，何佳音回到家卻發(fā)現(xiàn)奶奶坐在家里看電視。何佳音私下問保姆這是怎么回事，保姆告訴她奶奶沒病沒災(zāi)，只是讓她打電話，她也不敢違抗。何佳音就想可能人老了，忽然思念親人，就讓保姆亂發(fā)號令。何佳音也沒敢埋怨奶奶，只是給姑姑和父母發(fā)短信：“我已到家，奶奶還好，不要著急，路途平安?！蓖砩纤X前，何佳音親自為奶奶洗腳。奶奶躺在床上，堅持打發(fā)保姆到另外房間休息，只讓何佳音陪她。奶奶讓何佳音關(guān)上房門，很神秘地取出首飾盒，小心地打開鎖，拿出來幾張存折交代何佳音：我說你記著，這兩張工行的存折共是十二萬五千元，是奶奶的退休工資積攢下來的，還包括你爺爺留下來的三千五，這個留給你。這張中行的存折是整二百萬，是你姑姑給我備用的。當(dāng)初我不理解啥叫備用，你姑姑告訴我她整天飛來飛去，萬一她出了什么事情，我就用這錢養(yǎng)老。你姑姑一輩子沒嘴葫蘆，話少心細(xì)。我從來沒用過，這個還給你姑姑。這張中行的存折三十萬，是你爸媽給我的養(yǎng)老錢。你爸爸知道你姑姑能管我，我不缺錢，這只是一份孝心。多少年我沒給你說過，你爸媽在國外一直是公干，是在國外工作的國家干部。幾個國家輪著轉(zhuǎn)，到底干的啥，你爸爸只說是國家機(jī)密，我從來不敢問。他們不富裕，當(dāng)初你爸爸把你姑姑帶走了。你爸爸供你姑姑在國外念書，手頭一直很緊。要論掙錢，你爸爸比你姑姑差得遠(yuǎn)。這錢我也沒動過，還給你爸媽。剩下這幾件首飾你們分分，不過是留個念想。只有這一個戒指，是你爺爺給我買的，我留給你。再一個我死了，你們不準(zhǔn)哭。我比毛主席活得都長壽，我還有啥不知足？也不開追悼會，人老了難看，我討厭別人看我。也不要拖拉，立馬把骨灰送到邙山和你爺爺合葬，他等我哩。都記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