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追尋真相(10)

重返1976 作者:袁敏


我拿出那本紅塑料封皮,像極了“文革”中幾乎人手一冊的紅寶書《毛主席語錄》袖珍本一般的日記本,這是J在2006年12月26日蛐蛐兒生日那天交給我的,是她珍藏多年的記載著她最美好也最傷心的初戀的文字。

帥哥蛐蛐兒曾是許多女生心中的白馬王子

給蛐蛐兒過生日最初是我提議的。從1976年二十三歲的蛐蛐兒寫出震驚中外的“總理遺言”,到2006年跨入知天命的蛐蛐兒只能與輪椅相伴,三十年的日子流水一樣淌過,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青年變成了一個蹣跚臃腫的殘廢,生命的大悲喜就蘊藏在這無聲無息流淌的過程中。一個人的生日是刻錄他生命年輪的底版,我知道蛐蛐兒離開這個喧囂的社會已經(jīng)太久,這些年來他生命的底版上沒有留下什么可以讓他回味和咀嚼的東西,倘若我們這些“總理遺言”案的當(dāng)事人在三十年后一起為他慶賀生日,或許會給他單調(diào)乏味的幽居生活帶去一絲色彩。

2006年12月26日,大家商定選擇離蛐蛐兒家最近的“張生記”給蛐蛐兒過生日。

下午,J給我打電話,說生日蛋糕和鮮花她會準備的,叫我們誰都不用管了,又讓我提前一點去,說我們倆一起去點菜,我說好。

我五點一刻到達“張生記”時,J和蛐蛐兒早已在那兒了。蛐蛐兒那天顯得特別精神,穿一件紅黑兩色的夾克衫,氣色紅潤,若不是坐著輪椅,你幾乎看不出他是一個病人。陪同蛐蛐兒來的護工葛師傅告訴我們,蛐蛐兒知道大家要為他過生日的消息高興得睡不著覺,從下午開始就要葛師傅給他洗頭洗澡換衣服,四點不到就嚷嚷著要出門,這會兒已經(jīng)在“張生記”等了快一個小時了。我看到墻角的柜桌上擺著碩大的蛋糕和美麗的鮮花,J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蛐蛐兒。顯然,她也早就到了。

我和J一起點菜,平時經(jīng)常有應(yīng)酬的我早就膩味了大魚大肉,下意識地點的大多是清淡的素菜,和幾味家中不太易做的海鮮和湯煲。J在我點完之后果斷地又加了幾樣在我看來如今幾乎已經(jīng)沒人愛吃的菜:東坡肉、叫花雞、紅燒蹄膀。我說,東坡肉那么肥,叫花雞和蹄膀那么膩,誰吃???J說,他吃,他愛吃肉。吃不完給他打包帶回去。J說這話時,蛐蛐兒一直坐在輪椅上傻樂,我想,J是真正知道和了解蛐蛐兒的。

六點過后,我哥哥瓜子,阿斗和他的妹妹小利,晨光和他的姐姐欣榮,還有毛寧、大耳朵,大家陸續(xù)走進來,每個人都大聲地和蛐蛐兒打招呼,這個說蛐蛐兒氣色好,那個說蛐蛐兒精神佳。蛐蛐兒一直在笑,雖然他什么也沒有說,但看得出來他很高興。這完全是一場老朋友的聚會,而這些老朋友幾乎都是和他共同經(jīng)歷過1976年那場牢獄之災(zāi)的難友。入座時,幾乎是不約而同的,大家就讓J坐在蛐蛐兒的旁邊,蛐蛐兒的神情就像一個天真的大男孩,無邪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她,她的臉紅了。大家張羅著給他倆拍照,我注意到J還是很矜持地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雖然她看他的目光里充滿了溫情,但那溫情里顯然已沒有波瀾,三十年的人生磨難已經(jīng)熨平了J情感世界里的褶皺,雖然這樣的褶皺當(dāng)年曾將她的心戳得百孔千瘡。

在我心目中,J和蛐蛐兒屬于八竿子打不著的南北兩極。蛐蛐兒在學(xué)校時是有名的風(fēng)流才子,英俊倜儻,才華橫溢,有許多女生都在心中暗戀著這位白馬王子。參加工作以后有更多的漂亮女孩圍著他轉(zhuǎn),他天生就是被愛情包圍被愛情寵壞了的那種男孩。而J卻不是那種靚麗搶眼渾身會放電的女孩,她個子不高,相貌也不算特別出眾,但卻有一種讓人過目不忘的氣質(zhì)。她原本也是一個性格開朗健康陽光的女孩,但很長一段時間,由于父親被打倒的原因,她變得少言寡語。她有一雙像湖水一樣深不見底的眼睛,但那眼睛總被一層淡淡的憂傷籠罩著,誰也無法看清那憂傷背后是什么樣的風(fēng)景。印象中,J除了和一個叫明的女生總像姐妹似的結(jié)伴而行,幾乎不和其他同學(xué)來往。蛐蛐兒和J從哪方面看似乎都沒有理由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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