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8)
閻大媽拿著一份云海日報從行政大樓大堂往外走,她見到我穿著藍(lán)色的清潔工服裝,張口就喊:“掃地的,等等,把這個順道帶走?!?/p>
要是放在以往,心高氣傲的我肯定不鳥她,但這一年的韜光隱晦讓我學(xué)會了忍辱負(fù)重,我屏住呼吸,順手把報紙接了過來,隨意瞄了一眼,真是天助我也!頭版頭條是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和國家發(fā)改委領(lǐng)導(dǎo)一周后要到云海市指導(dǎo)工作。
我把思路理了一遍,走出大堂門口。
月牙如鉤,高懸長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捏著拳頭,不瘋魔不成活,老子豁出去了。
我回到宿舍對老胡、騾子、爆牙勝說了一遍今天的遭遇,然后把我的設(shè)想和打算和盤托出。他們聽了全都大吃一驚,覺得我的計劃太瘋狂太冒險了,這可不是TVB的真人秀,萬一搞砸了,江叔很生氣,后果很嚴(yán)重。
我平靜地說:“我不能再等了,這是到目前為止我最好的機會,不管結(jié)局如何,我必須賭一把?!?/p>
他們?nèi)齻€點了點頭,爆牙勝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說:“好吧,既然你決定了,就干吧?!?/p>
騾子笑望著我:“兄弟,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老胡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朝我微微頷首,眼中有股以我為榮的贊許。我們四個人的手掌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這兩年來,我第一次笑了,笑得淚光閃閃,面容凄切。
第二天起,每天晚上我都在行政大樓的地下車庫里等,我在等一個人,老板江石豪。老板是個晝伏夜出的奇怪動物,除了在這里,我沒有機會單獨和他見面,他也不會接見我這個無名小卒。我一連等了三個晚上,每晚都守到早上七點半然后趕去打卡。其時正值夏天,又困又熱,我在車庫里被蚊子盯得像包公。那幾天晚上,我怕自己犯困睡著,老板下來拿車而錯過了,煙一根接一根地續(xù),每晚都要抽掉三包七星,抽得肺部隱隱作痛,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每一刻我都想放棄,覺得自己的想法不過是荒謬的狂想,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然而,那些深刻的恥辱、那些欲置我于死地的傷害支持我撐了下去。
所有不死的傷害,只會令我更強壯。
第四天夜里凌晨兩點多的時候,我終于等到了。老板從地下室的專用電梯里走出來,面色略顯憔悴,走路有點瘸,那是他以前坐牢的時候被獄警毒打所致。老板那時還沒買賓利,新買的奔馳S600還沒有上牌,車庫里有三輛老板專用的座駕,一輛是老款的奔馳SL600,一輛是加長的寶馬7系,一輛是奧迪A8。不妙的是,三輛車分布在地下停車庫的三個地方。從電梯過道到車庫只有二十多米的距離,這意味著我只有三十秒的時間來判斷老板今晚會開哪一輛車回別墅,一旦猜錯,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因為就算我大喊大叫,老板是不會停下來聽一個清潔工說半句廢話的。我唯一的機會就是老板走到車前五米之處、用車鑰匙打開汽車的電子鎖之時,我從車旁走出來,為他打開車門,然后對他說一句話。
沒錯,一句話。如果我的第一句話不能打動老板,他就會開車離去,后面我就是再說一萬句,他也聽不到了。
我見老板穿著一件圓領(lǐng)T恤,既沒有穿西服也沒有打領(lǐng)帶。我掐滅手中的煙頭,快步向?qū)汃R走去。
我的運氣總算沒有衰透,我押中了。老板果然向?qū)汃R走來,并且按響了電子鎖。
與老板相會這個場面我已經(jīng)設(shè)想過一萬次了,我絕對不能驚慌失措,更不能語無倫次,否則,我將一輩子不能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