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夢魘（4）
　　
　　“去你的，好好說話?！?br>　　
　　“好的。言歸正傳，豆豆你幫我打聽一下瑞德（中國）總部人事部的電話吧。我想今天去聯(lián)系一下?！?br>　　
　　“行，你那邊什么Intel啦也去問問。我覺得你去Intel有戲?！?br>　　
　　“為什么呢？”
　　
　　豆豆“咯咯”道：“因為只有偏執(zhí)狂才能生存！”
　　
　　衣云也笑了，她能想象豆豆在電話那頭擠眉弄眼?！吨挥衅珗?zhí)狂才能生存》是一本熱門商業(yè)暢銷書，作者正是英特爾總裁、無數(shù)精英的職場超級偶像——安迪·葛洛夫。
　　
　　“還有，再多撒幾張簡歷。別傻不溜溜的?！倍苟共环判牡囟诘?。相識多年，豆豆覺得衣云悟性極高，是那種一點就通的冰雪聰明；可有時，又覺得她有些傻，像個執(zhí)著的小孩子，讓她站崗她就徹夜守著不知道溜號。也許，這就是完美主義者的特征吧，連覓個job都那么前講究、后講究、上下左右都講究的。豆豆又忍不住笑，“講究”？她怎么會想起這么個詞語？真希望講究的衣云能有好運氣。
　　
　　“好。等你消息，bye?！?br>　　
　　衣云從背包里取出一張名片，是那位漂亮的Intel人事主管Lily（莉莉）在面試時留給她的。她重新拿起聽筒。
　　
　　HR莉莉小姐一聽衣云自報家門，馬上就回憶起了對她的印象，否則她也不會在面試時把名片發(fā)給一名毫無希望的候選人：“啊，你是江南大學的衣云？是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我正想通知你呢?！?br>　　
　　“嘩，這么快？”衣云聽莉莉正想找她，心頭一熱，等待著莉莉的下文。
　　
　　通常，如果HR急著聯(lián)系一個應(yīng)聘者，意味著好消息極可能即將來到。反之，若是落選，則往往要在漫漫等待一個月后才會收到一封透著禮貌的婉拒信——如果那是家正規(guī)大公司的話。
　　
　　“我想跟你說……”莉莉猶豫著，“希望你聽了之后，千萬不要對你自身的能力產(chǎn)生任何懷疑，也千萬不要影響你未來的求職。”
　　
　　衣云喜滋滋的心已經(jīng)如伽利略的鉛球一般直線下墜。莉莉獨特的開場白給了她一個不那么喜滋滋的預(yù)感。
　　
　　“是這樣的，”莉莉繼續(xù)說，“我們在經(jīng)過慎重考慮之后，認為你對于這次招聘的職位over qualification（超越資質(zhì)）。所以，我們會把你的簡歷存檔入資料庫，以后有合適的崗位會及時與你聯(lián)系的。”
　　
　　衣云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第一次從人力資源這里知曉了這個新詞兒的新用法?！皁ver qualification”，這不是好事么？歷來只聽說有能力不夠的。“過于勝任”，難道也成為一種拒絕的理由——
　　
　　她悵然若失地站在話機前?！班粥帧毙“镆豁?，衣云低頭尋找“漢王”。她是班里除“炒股專業(yè)戶”祁宏之外第二個買中文尋呼機的學生。留言顯示一串數(shù)字。是豆豆發(fā)給她的瑞德（中國）總部的電話號碼。
　　
　　衣云幾乎有些機械地再次取了話筒，開始撥號。
　　
　　手指變得沉重似鐵。
　　
　　“您好！”聽到瑞德前臺的英語問候語，衣云也改用英語道，“Recruiting Personnel Department， please.（請轉(zhuǎn)人事招聘）”。
　　
　　一個男聲接起來，這次又換回中文了。
　　
　　“您好！我是參加瑞德（中國）筆試的大學生，想請問一下您后續(xù)的面試通知已經(jīng)全部發(fā)出了嗎？”
　　
　　“已經(jīng)全部通知了，是我發(fā)出的?！?br>　　
　　衣云聽到旁邊有人催這男聲“快點啦，瑞秋尋儂！”她艱難地保持微笑：“是嗎？那打擾了。”
　　
　　一時間，衣云茫然四顧。
　　
　　她記不得是如何木然地走回寢室的。
　　
　　屋里空空蕩蕩。幾個室友讀研的讀研，留校任教的留校，家里幫忙搞定工作的，都回了老家。只有她還在為求職而四處奔波，光上海就在一個月內(nèi)乘火車去了若干次。初試、復試、final試（三試），為了趕早晨九點鐘開始的一整天瑞德筆試，她昏昏沉沉地蜷在早春寒冷的車廂里，簡直稱得了披星戴月、星夜兼程了。
　　
　　衣云望望對面裘茹的床鋪。
　　
　　她沒有裘茹的好爸爸，早早就托關(guān)系進了當?shù)厥懈硻C關(guān)，高枕無憂?！拔覜]有背景，就只能自己奮斗！”——這無情的現(xiàn)實，既讓衣云暗自傷悲，也敦促她有了背水一戰(zhàn)的心境。
　　
　　她曾經(jīng)是對自身很有把握的，在筆試和面試時也感覺良好。
　　
　　但，問題出在什么地方呢？
　　
　　接下來的幾天，反正沒有室友招呼，衣云也就只喝水沒進食。她不是一個遇見失敗就虛弱到吃不下飯的人，相反，她是公認心理素質(zhì)超好的代表。然而，一個下午，不，僅僅是在短短的十分鐘之內(nèi)，她被兩家非常向往的世界級大公司相繼拒掉；而這兩家公司，幾乎占到了她總申請數(shù)量的二分之一。
　　
　　彈指一揮間，半壁江山轟然陷落。
　　
　　“我是不是太托大了，以至于在這么重要的事上掉以輕心，將自個兒陷入了困境？”后悔之念開始啃噬起她的心，“也許，我不該那么迅速地就決定不參加寶潔公司的三面?！?br>　　
　　——如今終于明白，優(yōu)秀的企業(yè)，就像真正的美女一樣，永遠是比想象中還要稀缺的。
　　
　　如果當初，我申請了十家企業(yè)，不，二十家企業(yè)，那么此刻我還有七家，或者十七家的目標仍然可以抱之以希望。
　　
　　當然啦，再有把握的希望，也可能像瑞德和Intel一樣，如同一個個圓鼓鼓的氫氣球，被命運“啪、啪、啪”地逐一刺破。
　　
　　可是，心存幻想，總好于徹底幻滅吧？人生難道不就是存活于希望之中的么？
　　
　　然而此時，新希望在哪里呢？學校規(guī)定的最后簽約期限已可望及，她是如此執(zhí)著于自己的內(nèi)心選擇，眼看就要把自個兒送上毫無著落的失業(yè)之路。難道一個女孩子孤身漂流異鄉(xiāng)？……照目前這種形勢，還來得及找到新的求職方向么？
　　
　　無從著手，讓衣云陷入了莫名的焦慮中。
　　
　　她還有多少機會可以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