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兩盞淡酒,七個八個鳥人,我們各自挨著各自的“相好”圍擠在一張兩米長的桌子邊上,因為是同學(xué)請客所以無法計較環(huán)境和菜品的優(yōu)劣,我每次要吃點什么都跟旁邊坐著的左撇子胳膊撞胳膊,經(jīng)常把魚香肉絲掉在黃燜牛肉里,把醋湯子滴答在肚絲爛蒜上,或者直接把一筷子菜便宜了自己的大腿,真正吃到嘴里的并不多。小石特別豪情萬丈,時不時站起身撅屁股夠更遠處的大蝦,直到臨走還自己在那兒感慨:“這鮑魚怎么沒有魚頭呢?”
我和小石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都在同一所學(xué)校,她今天還一口咬定我們是同桌,我覺得這多少有點生拉硬拽的意思。我只記得她是語文課代表,學(xué)習(xí)成績一般,頭發(fā)永遠像枯草,那時候她總是抱著頭小跑著走路,后來我才知道她生怕某些笨鳥把她的頭發(fā)當(dāng)了鳥窩。
小石的工作需要戴大殼帽,可發(fā)下來的帽子總是不合適,放腦袋上只能用頭皮頂著,風(fēng)一吹就掉,為了杜絕這種情況,她在帽子里圈縫了三只破襪子進去,從此帽子跟腦袋嚴絲合縫。她不帶小挎包出門的時候,襪子里還能放些零錢,買東西就跟變魔術(shù)似的,看得他們門口一個批發(fā)土豆的眼睛都直了,一個勁兒地說:“這姐姐太特別了?!?/p>
小石是個很搞笑的人,她的個性里充滿各種幽默元素,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她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她走路的姿勢也很奇怪,無論速度快慢渾身都直挺挺的,除了胳臂永遠夸張地搖。她的理論是當(dāng)你不斷劃動氣流的時候走路會變得輕盈。
她家有一條惡犬,長得頗有些姿色,但我生來不喜歡和毛茸茸的動物零距離,所以從來對那條狗沒什么好感。每次去找小石,她要是不在家,他們家的門一定是只開一個小縫,或者干脆讓來訪者報上姓名及此行用意,而此時,那條惡犬就在屋里特得意地叫喚。要趕上石可瑩在家,就更了不得了。從你進門的一剎那就要經(jīng)受一只狗的惡罵,它會眼睛盯著你不停地催促你滾蛋,要是你還沒領(lǐng)會它的意思而厚著臉皮坐在滿是狗毛的床或椅子上時,它會被氣得氣喘吁吁,而且開始用嘴啐你。小石心軟,每每此時,她會滿臉扭捏,抱著狗說:“你就讓它咬一口吧?!蔽乙遣辉敢?,她就勸我,人不能跟狗致氣,不能跟狗爭。
后來我住在南大備考注冊會計師,她每周五晚上會過來和我歡度周末,說是歡度,其實也就是晚上彼此看一眼,累得也沒過多的話就彼此睡去,因為戀愛的季節(jié)總是身心疲憊。我大晚上回來的時候,她經(jīng)常會指著我的頭發(fā)說:“你看你,滿腦袋草棍兒,又往哪個沒人的地方扎了?”很多無中生有的壞話在她嘴里都跟真的似的,我也很少跟她理論。
忽然有一年,她揚言八月份懷孕,為此讓領(lǐng)導(dǎo)把工作也調(diào)換了,可都十月中旬了她還是一籌莫展地說:“怎么辦呢?”眼瞅著就要東窗事發(fā),那罪過非被開除不可,我比她老公對她肚子里的動靜都著急。小石也急了,讓我去藥店一次又一次幫她買妊娠試紙,可她總是呆在一邊不說話,倒是像陪我去的。路口處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藥店里那個說話面無表情的售貨員看我總買,有一次居然滿臉鄙夷地說:“這還有電動工具和彩色帶香味的安全套你要嗎?”我看她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小石倒跟沒事人似的站在旁邊哈哈大笑,出了門使勁拍著我的肩膀,說這藥店前身大概是五金店,連電動工具都有,然后蹲在地上接著大笑。弄得我特別無地自容,等她站起來,我才覺得這一切簡直都反了。
當(dāng)小石終于種瓜得瓜種豆得了豆以后,她肥大的衣缽順理成章地傳給了我,帶兩只小熊的吊帶褲、繡著花的孕婦服、根本聽不見心跳的胎心筒、幾本毫無用處廢話連篇的胎教書,她說還有一些東西要傳給我,我也像拾了大便宜一樣在電話這面咧開嘴傻笑。
現(xiàn)在,她的兒子李肉肉正在茁壯成長,而小石呢,總是覺得還有多余的快樂多余的憂傷多余的荷爾蒙沒有宣泄干凈。有飯局的時候,我們還像讀書的時候一樣,湊在一起傻吃傻喝傻樂和,怎么看怎么沒心沒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