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21日是一個晴好的天氣,一大早我們就踏上了前往北川的路。
一過安昌鎮(zhèn)大橋,就看見公路兩旁掛著許多紅底白字牌子,上面寫著北川縣各黨政機關的名稱。地震后的第十天,5月22日,北川縣委縣政府的臨時辦公點就設在了安縣老縣城安昌鎮(zhèn),而安縣新縣城已于幾年前遷往距綿陽十幾公里的花 (ɡāi)鎮(zhèn)。北川各單位都租用安昌鎮(zhèn)的民房臨時辦公。
北川縣安監(jiān)局的牌子掛在一棵大樹旁,安監(jiān)局和國土局合租一個院子辦公。安監(jiān)局的所有人合用一間二十來平米的辦公室,進進出出有五六位同志。局長的辦公桌靠窗。周遭環(huán)境嘈雜紛亂。
陳局長身材高大、面容和善,言語間始終帶著微笑。他的左腳似乎不方便,他解釋說,那是地震中受的傷。簡短的問候之后,轉入正題。但正如我們所擔憂的,一聽說訪談,陳局長就面露難色,委婉拒絕。幸好有同行的老劉,他是土生土長的北川人,在北川有十幾年的工作經(jīng)歷,跟陳局長以兄弟相稱。短暫的眼神交流,陳局長默許了。
受訪人:北川縣安監(jiān)局局長、原北川縣禹里鄉(xiāng)黨委書記陳國興
訪談時間:2008年7月21日上午
訪談地點:安昌鎮(zhèn)北川縣安監(jiān)局臨時辦公點
訪談人員:清華大學應急研究基地周玲;北師大社會發(fā)展研究所張譽譯;綿陽市委黨校張建、劉奇志
周玲:請您談談“5·12”那天的情況。
陳國興:禹里是原來的北川老縣城,是全縣第二大鄉(xiāng)鎮(zhèn)。5月12號這天,我在鄉(xiāng)上組織干部開會。村干部——村三職干部:書記、主任、婦女主任,還有機關單位的負責人和全體鄉(xiāng)干部。正好這一天,我組織召開機關行政效能建設動員會。會結束后,我們把大家請過來吃了點飯。飯吃規(guī)矩(結束)以后,我們剛好要上班,大概也就是2點24分——我是看了時間的,我從寢室里往出走,在去辦公室的路上,突然之間開始搖晃了!我想抖兩下就不會再抖了,因為地震我見過呀。1976年平武地震我也見過呀,我說你抖兩下就不會再抖了,搖兩下……我正走在一個巷道里,突然之間就大動了!我看到房子往下垮,我兩邊的房子、前面的房子往下垮,我正對門一堵墻,兩米多高近三米的一個圍墻倒過來了,我一讓……圍墻倒了以后,我一個箭步從圍墻上面跳下去……當時我的踝關節(jié)兩處骨折。
周玲:??!當時骨折啦?
陳國興:當時就骨折了,我跳下去以后,我這只腳就沒法動了。我看到周圍的房子往下倒,我當時跳在一塊菜園地里。如果圍墻不倒,圍墻我是翻不過的,我那天就已經(jīng)塌在里面了。等我出來以后看,整個那一片兒,房子全部都倒了。我蹲在那里看周圍,我第一感觀就是:我不得活了!瞬間的時候,我說我絕對死了!因為像那種情況下,自身是感到?jīng)]有生存的可能。那個震得太、太厲害了!房屋全部往下倒,前面的墻垮,后面的房屋往下倒,我就趁間歇的那一下……我聽見這邊有人喊說:“人塌到了,有兩個人!”是那個老賈在喊,他說他母親塌在里面了。我往這邊一跑,我想去拉他一把,他說:“陳書記呀,這里塌到人了呀!”我剛要喊他一聲,我就看見墻倒下來了,我要不是一個箭步跳得快,那也把我壓塌在里面去了。
……一股煙霧過后,我反應過來,拄了一根農村攪面的面棍,一把撐著,雙腿就站起來。我一看,想:禹里這次是毀滅性的災難!我馬上感到,肯定人員傷亡太重了。當時哭的哭,叫的叫,整個禹里全城哭喊一片。我拄著棍子,馬上就動員老百姓,盡快地疏散到空曠的地方。當時還有余震,兩邊的房子還在落磚瓦塊,我讓老百姓往河邊疏散。好在那天開會,村長、書記都在,機會非常之好。我這兒26個行政村,145個社,還有一個社區(qū)居委會,干部都在。村鎮(zhèn)干部馬上組織人員往河邊撤。突然,我說:學校有問題!學生是個很大的問題。我們一共有七所中小學校,1696個學生。我們政府大樓后面就是一所中學,也就是北川二中,叫“北二中”。任家坪叫北川一中。當時我就跟李鄉(xiāng)長分工,鄉(xiāng)長就全力以赴去救學生,我來負責街上這一塊。地震以后我打的第一個電話就是四個6,就是我們那個鄉(xiāng)長的電話;第二個電話我就打110;第三個電話打112。連撥三個電話都不得通,我就曉得這次災難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