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問蒼茫 一(4)

問蒼茫 作者:曹征路


  但很快,村長老爹就回來說,沒得指標。老爹說,沒得指標我有啥子辦法?鄉(xiāng)長都沒辦法我有啥子辦法?
  
  葉葉問,我們幾個打伙拚,湊一份大禮,現(xiàn)在送晚不晚?
  
  老爹就冷笑,說你們有幾多錢能湊一份大禮?你們有那么多錢還想往外頭跑做啥子?再一說,現(xiàn)在外頭人眼光都變了,吃的喝的玩的你想都想不出來,你送啥子禮才能撬得動他?省省吧。
  
  葉葉說,我就不相信。
  
  老爹說,講了你們也不信,為這個事鄉(xiāng)長都跑了好幾趟。鄉(xiāng)長也希望多輸出幾個勞動力,拉動經(jīng)濟嘛,他不想啊,他也想。別個鄉(xiāng)有他沒有,不好看嘛,多送走幾個人他臉上也有光嘛。問題是人家工作做得好,做得早做得細,該打點的早打點了,現(xiàn)在遲了。針都插不進,水都潑不進!等下一批吧。
  
  可是下一批是哪一批?老爹不曉得,鄉(xiāng)長也未必曉得。棋盤鄉(xiāng)是他們縣最偏遠的縣,娘娘不親舅舅不愛,凡事都比別人吃虧一點,比別人慢了一拍。但出外打工能掙上錢,能買衣,能蓋房,早就不是秘密了。她親眼看見過的,那些出外做工的女娃過年回家,大包小包,手鐲耳環(huán),還有腳上的高跟皮鞋,一瘸一拐在山道上扭,扭得可小心可好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嘛。再說,她等得起,毛妹她們已經(jīng)等不起了。
  
  轉(zhuǎn)機是二一天出現(xiàn)的。村長老爹匆匆忙忙從鄉(xiāng)里趕回來,叫柳葉葉把幾個想招工的女娃兒通知起來開個會,說有重要的事要講。問他是什么事,又支支吾吾不肯講,好像是不能對她一個人講,也不能對她們的家里人講,只能到開會的時候講。等到她把毛妹、桃花、小青、香香找齊,又抓抓腦殼不愿講了。后來被逼不過,就領著她們到村外頭去講。
  
  到了沙河邊那一排老柳樹底下,老爹站住了,猛地一轉(zhuǎn)身,把她們一個一個看了一遍,說有個事你們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爛在肚里頭,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只當沒有聽見過。做不做得到?
  
  見他講得那樣嚴重,大家都講能做到。
  
  老爹就說了,要送幾個女娃兒去“開處”,事情才能好辦。說現(xiàn)在上頭來的人胃口都變了,哪樣希罕就玩哪樣,你請他吃點喝點送點禮,他眼角角都進不去,非要來邪的。
  
  開頭她們還不懂,后來想想也就懂了。懂了也就心里突突亂跳一氣,而后哪個也沒敢吭一聲。不是害羞,是害怕。
  
  你們自己考慮吧,想好了就招呼我一聲,老爹說,想招工只有這個法子了。而后就背個手回村里去,一邊走還一邊念,世道變了,真?zhèn)€是變了。
  
  后來,她們就真的去了,去“開處”。
  
  這件事過去幾個月了,到現(xiàn)在柳葉葉心里還像堵著一塊生鐵,一想到就冷。什么叫指標?到了深圳才曉得。什么叫惡?見到姓馬的才曉得。
  
  在柳葉葉的腦殼里,炒魷魚沒啥子了不起,六個月試用期也沒啥了不起,那都是擺在桌面上的圈套。上當是你自己愿意上當,吃虧也是自己愿意吃虧??衫蒙嚼锶说臒o知,吃過人還不吐卡,還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來,那才叫惡!
  
  4
  
  馬明陽覺得自己憋屈得很。作為一個職業(yè)經(jīng)理人,他認為自己已經(jīng)做到了九分九,十分他不敢說。自從進了寶島電子,他就沒有一天不在思考,效益,效益,全都是效益。一個職業(yè)經(jīng)理人能把公司利益和個人前途捆綁在一起的很多,可像他這樣敬業(yè)的,同時長著一雙兔子的耳朵貓的眼睛和狗的鼻子的,確實不多。深圳有很多專門研究政策空間的公司,也有不少專打政策法規(guī)擦邊球的英雄,用足用活政策,是這座城市的招牌。在這里,哪家公司是以社會平均速度在發(fā)展,哪家公司就是低能,誰要是用自有資金做生意誰就是白癡,圈子里都不帶他玩?,F(xiàn)如今誰還愿意交一個老實巴交的朋友?累不累?他相信一個有活力的公司并不在于它有多少資本掌握多少技術(shù),而在于多大程度上能容忍像他這樣具有原創(chuàng)力想象力的實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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