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那你叫她們怎么樣辦？
　　
　　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啪！掛上了。
　　
　　倒是毛妹比她們冷靜，目光直直地說，走吧。
　　
　　她們說怎么走??？
　　
　　毛妹說，就這樣空身子走，什么都不要拿。
　　
　　然后她們幾個就賊偷一樣逃出來了。
　　
　　毛妹說，你以后自己也要當(dāng)心一點，凡事不要太死心眼，一廂情愿的事不要做。
　　
　　她曉得她指的是什么。她說，好，好。然后她就困死過去。
　　
　　毛妹什么時間走的她不曉得。
　　
　　她曉得的是，常書記第二天沒出現(xiàn)，第三天也沒出現(xiàn)。等到他出現(xiàn)的時候，小王小李小許她們?nèi)齻€也走了，出了工傷的人全部都走了，走的無聲無息。公司里平靜得很，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也從來沒有那七個人，只剩下燒毀的廠房像個骷髏躺在那邊。哪個也不再議論這件事，生產(chǎn)還在繼續(xù)，生活還在繼續(xù)，只是以往的心情再也不能繼續(xù)。這種平靜太奇怪了，是一種令人不安的叫人害怕的平靜。
　　
　　直到毛妹走后第四天，主管讓她到寫字樓去一下，她才曉得公司一直是由律師在處理這件事。律師是個女的，很時尚很高貴的那種，問她能不能聯(lián)系到毛妹。
　　
　　她說當(dāng)然可以，就留下了小青的電話。
　　
　　律師又問，張毛妹家里是不是經(jīng)濟上很困難？
　　
　　她說是的。律師說，你能不能寫一個旁證材料，說明一下她家的情況？
　　
　　她就寫了，舅舅的縮骨癥，舅媽的風(fēng)濕腿，還有小妹得的怪病，這些都要花錢，都要靠毛妹打工。她問，寫下這些是不是可以多賠償一些？律師說你只要把真實情況寫下來就可以回去了。她想再多問一句都問不到。
　　
　　律師說，這些都跟你沒有關(guān)系。
　　
　　這句話讓她很惱火，沒有關(guān)系你找我干嗎？扭身就去找常書記。這回常書記在。
　　
　　常書記笑著，說我知道你會來。
　　
　　聽到他這樣說，她就想哭，可她還是忍住了。她說這幾天都在找你，打電話也不接，發(fā)短信也不回，她都急死掉了。她說毛妹好可憐，毛妹好想見你一下，毛妹怎么樣辦?。?br>　　
　　他一直靜靜地聽她把這些牢騷發(fā)完，他才站起來，走過來，從她身邊走過去，去把門關(guān)上，這些動作讓她心里咚咚跳。她以為他會把手放在頭頂上了，她好想他這樣做，但是沒有。
　　
　　他重新坐下，才盯著她說，柳葉葉，你是個很有發(fā)展前途的女孩，愛學(xué)習(xí)又愛好文學(xué)，還是個打工作家，我是一直看好你的。公司還打算提拔你做主管呢。
　　
　　她沒有吭聲，但已經(jīng)不想哭了，她在等他說。
　　
　　但常書記說，有句話我不得不告訴你，可能你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也沒有關(guān)系，我只是把事實真相告訴你。大家一直都以為張毛妹是為了搶救公司的財產(chǎn)才去撲火的，我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但事實上可能沒有這么簡單。社會太復(fù)雜了，人性是復(fù)雜的啊。
　　
　　柳葉葉張著嘴，傻了。什么意思啊？
　　
　　根據(jù)消防局的調(diào)查，如果當(dāng)時張毛妹不去撲火，不去組織大家去冒險，而是主動撤離，她們幾個人就不會傷得那么厲害，也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
　　
　　這話什么意思??？
　　
　　也就是說，當(dāng)時她完全有時間撤離，可是她卻去組織工人撲火。這都是有充分證據(jù)的，你看，消防局的結(jié)論，受傷人員王小娟李美麗許桂花都寫了證詞。當(dāng)時她一定要那么做，是不是有其他的動機？她家里是不是非常困難？她有沒有可能在利用這個機會？你對她家的情況是了解的，你說呢？
　　
　　原來律師讓她寫的材料是證明毛妹有其他動機？她覺得天塌下來了，樓板都在搖晃。原來消防局也結(jié)論了，原來小王小李小許她們也寫了，難怪她們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