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細雨紛飛中等了將近一個小時,她仍舊沒有來。是她主動約的我,可她竟然遲到了如此之久,這讓年少時就自尊心很強的我無法忍受。細雨沾濕了我的頭發(fā),我猶豫著是該走還是該留。校園前那條長坡上有著零星的人影,他們打著傘,縮著肩膀,在細雨中飄蕩。我靠在一棵梧桐樹下,把白襯衣的下擺放進褲子,扯出來,又放進去。
從半年前開始,在每個晴朗的黃昏,我看完那些大部頭的書籍,往往會一個人帶著一個足球去操場踢球。操場有時候會有人,有時候沒有。我一個人在操場踢著,揮汗如雨。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我坐在操場邊的雙杠上,靜靜地看著夕陽,一言不發(fā)。后來,我看見了她,她站在觀眾席的頂端。她時常穿著一條紅色的褲子,頭發(fā)梳成一根又一根的小辮,五顏六色,那是她母親的作品。我們經(jīng)常在那里遇見,偌大的操場上,只有我們兩個人,隔著兩條長長的跑道,隔著一個巨大的操場,我們各自看著各自的夕陽。我當然注意到了她,我當然假裝沒有。夕陽西下的時候,在校門口那條狹長的斜坡上,我們相遇。我目不斜視地穿過她,穿過我狂跳的心臟,穿過她渾然一體的氣場。我不知道她是否在看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勇氣去注視她,在我們每每交匯的那一瞬間。
一天前,我們照舊在校門前那條狹長的斜坡上相遇。我摟著足球,沿著坡道的邊緣直勾勾地朝前走著。她叫住了我,哎,哎。我不確定她是否在叫我,我照舊朝前走著,她追上來,呼地一下站在我的面前。哎,叫你呢。我漲紅了臉,沒有反應(yīng),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就是那么忽突突地看著她。她看著我,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露出一排白貝般的牙。她笑得那么爽朗,那么自然,我呆呆地注視著她,她迅速地往我的手心里塞了張紙條,轉(zhuǎn)身跑了。我的足球掉在了地上,沿著斜坡滾出了很遠,我一動不動。
我仍然記得夕陽下的那張笑臉,金色的夕陽像給她鑲上了一道金邊,她站在那里,渾身散發(fā)著一種神奇的光芒。我看見她的臉頰上那些金黃色的小茸毛,我看見在微風(fēng)中,她的頭發(fā)被微微地吹起,有一縷被吹近了她的唇。我整個人定在了那里,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女性所震撼。我知道了性別的差異,我知道了女性的美好,我甚至理解了愛情乃至婚姻的意義。我生吞活剝的那些大部頭的書中,所有關(guān)于愛情的描寫,我曾百般揣摩也不明其意,可就在那一瞬間后,我通了,透了,靈魂出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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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繼續(xù)下著,世界籠罩在一片煙雨迷蒙中。那是南方的雨,像天與地的交合,霧氣沿著丘陵緩緩地升騰起來。我站在梧桐樹下,水霧滋潤著我的臉,我半蹲著,倚著樹,一臉淡然的憂愁。如果時光能倒流,你會看見,一個穿白襯衣的江南少年,在懵懂的等待中,初次遭遇那憂郁的甜蜜。天知道,那時的我是多么的唇紅齒白。
當斜坡上出現(xiàn)一個鮮紅身影的時候,我知道她來了。我站起來,并再一次把白襯衣塞進了褲子里。我想把手和腳都放在一個好地方,可我不知道該放哪里。我想埋怨她,可當她走到我面前來時,我卻什么,什么也說不出來。她穿著一套寶藍色的裙子,裙子上有精致的花邊,頭發(fā)直溜溜地順下來,烏黑發(f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