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李曉華就出生在這么一個地方。他父親是北京照明器材廠的工人,在共和國誕生的前后,他可能對新時代有無限的熱情和崇敬,所以一下子先后生了四個兒子。他用幾十塊錢工資養(yǎng)活一家,又趕上低標準,很艱難。李曉華那時正長身體,經常餓得前心貼后背。生在錢糧胡同的他,卻對饑餓有一種創(chuàng)傷性記憶。他說,當時有個饅頭掉到糞坑里,他都會毫不猶豫從糞坑里撿來吃掉。因為餓到這個程度,所以從小人家問他長大要干什么?他說長大要當大廚,當廚子能吃飽飯。因此,他后來愛吃豬肉燉粉條,吃到聞了都惡心的程度。這對他來說一度是最好的食品。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長大,家里也不可能給他太好的教育,也不可能對他的未來有太高期許。
兩趟列車,一是北上的車,一是南下的車。
北上的車是1969年發(fā)出的。1967年李曉華初中畢業(yè),那時候他相信未來,這輛北上的列車承載了李曉華的青春、夢想和他那段刻骨銘心的愛。在那樣的特殊年代,把孩子們都送到祖國建設的最艱苦的地方,似乎是父母的意愿。所以他們兄弟三個同時坐上奔赴北大荒的列車,一路軍歌嘹亮。他哥哥叫李曉明、弟弟叫李曉林,后來都是非常有名的企業(yè)家。當時他十七歲,到了我國最北邊一個叫蘿北鎮(zhèn)的地方,這個地方最冷的時候能夠達到零下60度。他被分在黑龍江建設兵團第二十七團,過去這里就是與蘇聯(lián)的邊境線。年輕英俊的李曉華選擇了學拖拉機,立志做一名優(yōu)秀的拖拉機手。
他在北大荒一干就是八年。這期間有一件事,增加了李曉華的生命體驗。冬天開拖拉機容易熄火,那時開車和現(xiàn)在開車不一樣,車滅了要用搖把發(fā)電,有一次他開拖拉機在地里勞動,突然拖拉機熄火了,四周都沒人。他就下車拿那搖把使勁搖,一松手,因反作用力轉回的搖把打到他身上,他的肚子一下子被豁了一個口子,鮮血直流。他趕快蹲到地上,在冬天杳無人煙的北大荒里,他感到了徹骨的孤獨和死亡的臨近。當有人聯(lián)系他們連隊找到他時,他已經休克了。在連隊接受搶救的過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連隊的溫暖。那時他很單純,覺得戰(zhàn)友的友情救了他一命,非??少F。
就在這冰冷的世界里,戰(zhàn)友的友情和他的青春在那兒涌動。
有個漂亮的北京知青姑娘出現(xiàn)了。進入了他冰冷的世界,溫暖了他的心。在這樣一個成百上千的年輕人在一起的環(huán)境里,必然會產生一些愛情故事。愛情使李曉華的青春歲月多了一些亮麗的風景,使他內心憧憬著一種新的渴望和期盼。隨著天氣升溫,他們內心對愛的感覺也不斷升溫。同時也渴望著家的溫暖,尤其突然受傷后,沒有人照顧,他就想回到父母的身邊,享受父母的呵護。
這個時候,開始有知青陸續(xù)回城。他們再也不回北大荒了。
李曉華家里沒什么背景,但也想回去,就跟女朋友商量,他先偷偷地回去,回去后再聯(lián)系她。但他暫時沒辦法在北京落戶,只能落戶到離北很京近的涿州。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回來,找各種關系把自己弄回北京,但都非常渺茫。
突然有個偶然的機會。1977年,唐山大地震剛剛結束,家家戶戶都住在馬路上。經貿部有個談判大樓,里面有個當廚子的名額,說可以安置人。他就想法找人,好不容易疏通關系獲得機會,單位讓他趕快辦回遷手續(xù)。他終于看到了希望,二話沒說,連夜又搭火車回北大荒。
那時候因為沒錢,知青都搭火車。他連夜爬火車,下了火車又走兩個多小時回連隊。晚上大雪彌漫,他走了三個多小時回到連部時,已經夜里12點多。女友在另外一個連隊,離他們那兒大概有七八里路,他要去她那里,以最快的時間把回遷的消息告訴她。他們同宿舍的人說你別去,明天再去吧,他說不,我要去。他非要去,因為終于可以走了,所以他心里很激動,就踩著齊膝大雪,趕到了他女朋友那邊。
他敲門,人家不給他開,他說我是李曉華,給我開門。人家說你女朋友不在,他以為她們騙他,繼續(xù)敲門,人家沒轍就開門了。同宿舍的人說,他女朋友已經回北京了!他覺得不可能,她回去得和自己說一聲??!他問她還回來嗎?她們說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