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夾縫脫困(7)
岸那邊,莫桑的身影已經被一片火光包圍住。
不少士兵騎著馬要追,可是我們的船已經劃到深水處,他們的馬不肯過來。
封崢把船越劃越遠,我們漸漸被水包圍,岸上的火光也逐漸微弱,最后看不到了。此刻天已經有點蒙蒙亮,月亮猶如一塊白玉掛在天邊,東邊云彩也染上了粉紅。
我靜靜忍了又忍,直到耳朵里只聽得到水聲和封崢粗重的呼吸聲,終于忍不住了。
“好像……好像他們沒追過來。”我坐了起來。
黎明微弱的光線下,我看到了封崢蒼白如紙的臉。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封崢!”
封崢被我一扯,身子晃了晃,松開了船槳。我急忙扶住他的肩,他身子軟軟倒在我懷里。
越過他的肩膀,我看到他背后插著兩支箭羽!
我腦子里仿佛有一個雷轟隆隆地炸開,手腳冰涼,心臟瞬間漏跳了一拍。
“封崢!”我大吼大叫,“你不是說穿了鎖甲的嗎?”
封崢喘息著,嘟囔道:“煩死了!鎖甲又……又不是萬能的!”
“閉嘴!”我把他放下,抽出小刀挑開他背上的衣服看。
他倒的確穿了鎖甲,只是這草原士兵的箭比我們南方的要大要尖銳很多。不過因為有鎖甲保護,傷并很深,只是流了不少血。
血腥之中,我聞到了一股辛辣之氣,頓時神色大變。
我當即砍斷箭羽,一手點了他幾個大穴止血,然后說了一聲“忍著點”,下手如飛,割肉挑箭頭,一氣呵成。兩個帶著血的箭頭落到腳邊。
封崢疼得抽氣,渾身肌肉繃緊,卻硬是一聲都沒哼。
“箭上有毒。你先別亂動。”我按住他,然后低下頭去,吮吸他傷口上的毒血。
我每吮吸一口,封崢的身體就要繃緊一下,想必是很痛的。不過痛也沒辦法,總比被毒死的好。我一連吸了半炷香的工夫,弄得滿嘴血腥,直到新涌出來的血是鮮紅的,也不再帶有辛辣氣了,這才停住。
封崢面無血色,汗出如漿,貼身衣服已經濕透了。不過他意識還算清醒,拉了一下我的衣角,說:“我們還沒脫險,萬一他們乘船追上來,那就糟了。”
我明白他的道理。好在我隨身帶著二師兄給我的療傷藥,因為裝在香囊里,之前才沒被搜走。二師兄的藥非同一般,封崢的箭傷很快就止了血。我撕衣服給他簡單包扎一下,又喂他吃了點解百毒的藥丸。
我這下渾身鼓勁,握著船槳,朝著西北方向劃去。當初在山里修行時,夏天偶爾會下山去河里游水劃船,如今終于派上了大用場。
雖然身后沒有追兵過來,可我也絲毫不敢懈怠。我一直劃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天光大亮,我也氣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來休息片刻。
此刻我們大概正置身于湖泊中央,四周除了水還是水。微風一過,吹起千層波浪,小金跳到船舷上,探頭朝水里叫了幾聲,估計看到了魚。
我抹了一把汗,再去看封崢。
不看不打緊,一看又嚇一跳。封崢失血有點多,之前就昏睡了過去。現(xiàn)在天色亮了,我看清他雙目緊閉,面色青白,臉頰上有抹不正常的紅暈。
我伸手摸摸他額頭,乖乖,燙得要命!
真是禍不單行!
這時小金忽然直著脖子喵喵叫。我抬頭望,天上飛過一對白鷺似的鳥。它們朝南飛去,沒飛多遠就拍著翅膀下降,然后消失在水平面下。
太好了!鳥筑巢的地方就有岸,總比在水里待著好。
我把船劃了過去,果真見一大片蘆葦蕩出現(xiàn)在眼前。
那似乎是個湖心小島,島上有幾對野鳥安家。它們倒也不怕人,我把船劃近了,它們就飛到旁邊去,停在一株枯樹上打量我們。
我先上岸看了看。這島還不小,呈一個凹字形,岸邊長滿了蘆葦,中間是草地。我轉到那頭,驚喜地發(fā)現(xiàn)那里有間小木屋。
這屋子大概是漁人留下的,年久失修,已經破爛不堪。里面有一張破床榻和一口爛鐵鍋,地上堆著幾塊石頭,估計是生火做飯用的。
我把那張床略微收拾了一下,然后回到船上,使出吃奶的力氣把封崢背上了岸,放在床上。封崢正在發(fā)高燒,渾身細微地抽搐著。好在我身上穿著厚重的皮衣,脫下來正好給他當被子蓋。
我安置好封崢,又回去把船劃到小島凹口里的蘆葦里藏起來,然后用那口鐵鍋盛了水,給封崢把傷口重新處理,上好藥,再撕了里衣,仔細包裹好。
中途封崢醒過來一次,迷迷糊糊地問:“我們上岸了?”
我不想他擔心,哄道:“上岸了。你好生休息,噓,別說話?!?br>
封崢還算聽話,乖乖地繼續(xù)睡覺。我撕了一只里衣的袖子,打濕了涼水放在他滾燙的額頭上。
我一邊敷一邊在他耳朵邊碎碎念:“大爺?shù)?,姑娘我金枝玉葉、冰清玉潔,如今卻不得不寬衣解帶撕衣服,給你又是裹傷又是擦臉的。他日我們逃出升天回了家,你若不送我十大箱子的衣服道謝,我就一劍捅你個對穿。”
封崢在夢里哼了兩聲,似乎是聽進去了。
折騰到了下午,封崢的燒還是沒有退的跡象,我也有點急了。手里的藥已經用完了,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
我見他燒得滿臉通紅,在昏迷中還不停掙扎的樣子,知道他難受。我也沒辦法,只有硬著頭皮脫他衣服,用布巾沾著涼水給他擦身子。
男人的身子我早見過。但那畢竟是小時候的事了,師兄他們光著屁股捉魚,我就在旁邊岸上烤紅薯。而且我好歹跟著師父學了幾天醫(yī)術,男女生理構造都清楚。
不過心里清楚不等于看得清楚?,F(xiàn)在封崢衣衫半解地躺在我面前,我膽子再大,臉也跟著紅了。
臉紅歸臉紅,救人才要緊。我耐著性子給他一遍遍擦身子,鐵鍋里的水換了無數(shù)回,終于到了日頭西斜的時候,封崢的溫度降了下來。
這時候我也一身大汗,餓得前胸貼后背,兩眼冒金星。
小金倒體貼,自己捉了魚吃完了,還帶了一條大魚給我。可惜我怕火光和煙子會引來追兵,揣著火石都不敢用,只好把魚切片生吃了。好在這當?shù)靥禺a的魚肉質細嫩,生吃也不覺得多腥,反倒有股甜。
我是吃飽了,封崢還躺在床上。他昏著又沒辦法嚼東西,我只好不停地給他喂水。他也算配合,我喂什么他喝什么,有時候呢喃兩句我聽不懂的話。
到底是早春,天色一暗,水面就起了冷風,吹得人寒毛一根根立起來。我借著夕陽割了一大堆蘆葦,一部分鋪在地上,一部分把木屋的縫隙塞住。風吹不進屋子里來了,夜晚也好過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