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彪眼圈發(fā)紅，沉默半晌后低沉地說：“那袁伯，能幫我們找一具壽材嗎？我的八師弟長杰這次……”大家一聽都肅然挺直了身子。袁伯正色道：“他彪哥，你還要節(jié)哀，這打起仗來哪有不傷人的。你師弟是為保家衛(wèi)國陣亡的，是為國捐軀的烈士。你放心吧，還真有一口現(xiàn)成的柏木棺，一會兒套車給你們送過去?！?/p>

當晚，抗日游擊班的全體士兵在山腳下為長杰舉行了葬禮。占彪師兄弟八人祭送老八長杰，小寶在前面當著司儀。月光里，凄風陣陣，滿天星斗格外明亮。

占彪師兄弟出來當兵后就很少論排行了，這時按著排行站在長杰墓前。老大占彪站著最前面，身后是老二小峰和老三成義，第三排是老四劉陽、老五強子、老六正文、老七二柱子和老九三德等五個人。八挺92式重機槍分兩列擺在旁邊。

再后面是譚營長、桂書記、單隊長、遲璽和袁伯五人站在一起默立著。他們剛剛在靠山鎮(zhèn)旁也安葬了犧牲的新四軍和游擊隊戰(zhàn)士，為烈士們修了墳。

大郅領著參軍一個月的二十四名新兵列隊站在后面。今天這一天的鏖戰(zhàn)，新兵們居然沒有一個受傷的，這也是占彪創(chuàng)造的一個奇跡。打過今天這一仗后，他們再不是新兵了，他們也實現(xiàn)了一種蛻變。他們都開了槍、投了彈、聞到了硝煙、見到了鮮血，……他們每個人都親手打死過日本兵了。小玉也站在這個隊伍里，緊緊依在大郅身邊。

最后面分著三列整齊地站著前來學藝的新四軍一個排的戰(zhàn)士，站在前面的精瘦漢子是排長叫彭雪飛，剛才已和占彪師兄弟正式見過面了。

隨著小寶輕輕一聲：“為長杰鳴槍送行--”，占彪八人冷著臉，掛著淚，緩緩走到重機槍前，每人在一挺重機槍前站定，槍上都插著三十發(fā)子彈的保彈板，槍口斜向天空。八人相繼蹲下后，占彪長呼一聲：“長杰……，你一路走好……?！比缓缶o握92式重機槍的八字手柄扣動了扳機，后面七人同時高喊“長杰走好”，也扣動了扳機。

夜空里，這槍聲格外厚重響亮，帶著憤怒，傳遍了方圓幾十里，震得縣城里準備第二天去收尸的松山和吉野心驚肉跳，面色更加陰沉。

順著山路再往前就到了長杰的陵墓。圓圓的水泥墓頂，周圍是一圈漢白玉的石欄。

占彪面對著長杰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把帶來的酒灑在墓前，然后閉上眼睛無語的站了一會兒。郅縣長按當?shù)厝说牧曀c了一根香煙要放在碑前，占彪眼未睜說了聲：“他不抽煙?！臂たh長忙把煙收了回去。

軍人的淚水是不會輕易流的。占彪在長杰的墓前沒有落淚，盡管心情是那樣的激動。他繞著墓走了一圈，問大郅：“這墓是哪年重修的？”

郅縣長接話道：“已經(jīng)修過兩次了，第一次是剛解放時，三德副司令員帶人來修的。第二次是前年，縣里修的。兩次修墓，我爺爺和爸爸都在場。”

占彪感慨道：“還記得，是袁伯那天晚上給我們送來的壽材?！?/p>

離開長杰的墓后，在占東東和櫻子的不斷請求下，他們向山腳下的洞口找去。

安葬完長杰，占彪向譚營長他們表示了感謝，同時好像很不經(jīng)意的提出了自己下一步的行動方案。方案的提出又一次讓譚營長、桂書記和單隊長們震撼，大家又面面相覷了一會兒，譚營長拍著占彪的肩說：“這也太出乎本營長的意料了。呵，說你什么好呢？好聽點說你是聰明，不好聽點你這小子真是狡猾！”

原來是占彪牢記自己的任務，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武器藏匿之處，大郅在勸譚營長下山時說過“我們有藏身之處很容易脫身”的話事后就被他狠尅了幾句，就連小寶和小玉現(xiàn)在也不知道山洞里還有武器庫，盡管他知道很多村民和譚營長他們心知肚明，但從來沒說破過。所以當譚營長提出要派一個排來培訓時他就擬好了這個計劃，那就是由他親自帶隊率領這個排帶一批輕重機槍公開撤走。既麻痹了日軍，又掩護了山洞，還可以實際操練那一排戰(zhàn)士，一舉多得。當然，這樣做起來，實際上等于是譚營長借了他一個排兵力為他所用。

知道日軍第二天一定會來收尸和報復，按占彪對死者要尊重的要求，強子帶領彭雪飛一個排的“徒弟”把日軍尸體頭東腳西的整齊擺放在一起，并為他們簡單整理了衣著。之后，占彪下令，由他率隊，帶著強子和二民班、三德和大郅班等八人作為“教練”班，隨隊行動，連同新四軍一個排三十五人和游擊隊學習機槍射擊的八人，組成一個五十二人的加強排，帶著六挺92式，兩挺馬克沁，十二挺歪把子，兩挺捷克式，兩挺96式，三具擲彈筒，三十五桿三八大蓋和每人一把手槍及各種彈藥，立即下山，在靠山鎮(zhèn)集結(jié)。

譚營長的抗戰(zhàn)“野心”是不小的，他在計劃把三個連擴充為三個營，再建個機槍連，這樣他就是一個團的建制，譚營長就是譚團長了。桂書記和單隊長同樣也有這樣的想法，想把現(xiàn)在的不到六十人的區(qū)小隊擴充為有三個區(qū)小隊的區(qū)中隊，再繼續(xù)發(fā)展為縣大隊規(guī)模，畢竟是在本地區(qū)堅持抗戰(zhàn)，而新四軍為全局有可能會轉(zhuǎn)移的。況且，現(xiàn)在敵占區(qū)民眾抗戰(zhàn)熱情高漲，一呼百應，人是不缺的，只缺槍，這就是說有多少槍就能拉起多少隊伍，但能熟練操作武器的戰(zhàn)斗骨干很少。讓自己的手下接受占彪這一群神射手的培訓是譚營長和單隊長求之不得的，所以占彪提出的這個行動方案譚營長只得同意。占彪向譚營長一個立正，保證道：“一個月后還你一只鋼軍！”

日軍這次直接參戰(zhàn)的有二個步兵中隊、一個重機槍中隊和兩個炮步小隊，除了看守卡車的一個小隊五十多人僥幸躲過外，逃回的只有兩個中尉和五個少尉。松山的特種分隊也損失了兩組精干的軍官二十一人。至于繳獲的武器和裝備，除了新四軍先帶走的一個中隊武器和占彪后來贈送給新四軍和游擊隊的六挺92式重機槍、六挺11式歪把子和五十把手槍外，占彪還繳獲有兩門九二式步兵炮，還有兩門修修也能對付用，92式重機槍六挺、11式歪把子輕機槍六挺、步槍一百三十二支、手槍二百八十二把、六具擲彈筒和四支火焰發(fā)射器。彈藥則更多，尤其是重機槍子彈和步兵炮用的70毫米高爆彈，因為日軍的重機槍和步兵炮基本上未發(fā)一彈，都省了下來。

一天的戰(zhàn)斗下來，抗日班打出了血性，打出了威風，也贏得了當?shù)乩习傩盏男模c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們結(jié)下了不解之情。在接下來的歲月里，老百姓給他們送吃送信，游擊隊給他們傳遞情報，新四軍配合他們打仗，堪稱為國共合作的最佳典范。

但戰(zhàn)爭是殘酷的。緊張，恐懼，……響在耳邊的槍聲，生死之間的瞬間變換，讓小玉的思考停頓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在為長杰送行時，她癱軟地靠著大郅，牢牢地抓著大郅的一只胳膊。占彪看到這個情景，就讓大郅先送小玉回洞，然后再到鎮(zhèn)子里報到。

第二天拂曉，一支趕著十二輛馬車的“大”部隊在占彪帶領下離開了靠山鎮(zhèn)，馬車上滿是輕重機槍和戴著鋼盔的士兵。也就是同一天，收尸的日軍果真來了。

受傷的松山收到情報，說有伙名為“抗日游擊班”的神秘武裝在一個叫占彪的率領下拉著滿滿十二輛馬車的輕重機槍轉(zhuǎn)移了。這是他第一次知道了對手的番號和名字，也知道了他們?nèi)蝿帐橇羰乇Ｗo一個重機槍連的武器裝備，他們的主要武器就是重機槍。

松山在縣城兵力受重創(chuàng)的情況下是不敢對這伙武裝輕舉妄動的，經(jīng)歷這次戰(zhàn)斗，他清楚地知道，對方的戰(zhàn)斗力太強了，同樣數(shù)量的機槍在他們手里竟有著那樣驚人的威力。那穩(wěn)勁，那準頭，那狠法，讓松山既生畏亦生敬，中國軍隊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無敵團隊呢，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其實，松山要是知道這九人是練武術出身就會明白了，就像他的特種分隊里，出身日本武士和會空手道的人，其槍法都是超準的，軍事素養(yǎng)也相對較高。這種人會把武術的內(nèi)涵揉進現(xiàn)代化武器的應用中，松山是清楚這個道理的。

同樣是打槍，學過武術的人不擔接受快，也容易形成自己的風格。就拿強子來講，他打重機槍以狠穩(wěn)為主，不依不饒，斬草除根，被稱為“霸王槍”。而三德是以靈巧為主，打起槍來移動多，彈著點分散，被稱為“猴王槍”。而占彪的重機槍功夫更勝一籌，既穩(wěn)狠又靈動。占彪在訓練場上，也讓新四軍的彭雪飛排長和他的戰(zhàn)士們知道了這個道理。

占彪帶著新四軍的一個排撤走后，走了很遠的路，足繞了兩天的圈子，但落腳地卻選在核桃溝。這是最讓人想不到地方，在靠山鎮(zhèn)西面不到五公里，等于是又轉(zhuǎn)了回來。這里非常隱蔽，有南北兩個出口，進退自如。

安營扎寨后，占彪首先要彭雪飛把排里練過武術的挑出來。一個月的時間要培訓出一批高水平的槍手，有武術根基的人是首選的培訓對象。彭雪飛挑出了五名練過武術的，另外又挑了七名步槍槍法相對好些的老兵，由這十二人首先擔當重機槍主射手接受訓練。七八天過去后，這些老兵大都掌握了重機槍操作的基本要領，達到了占彪的先速成操作再提高技能質(zhì)量的要求。當然，其他官兵也都在接受訓練，只不過相對按部就班而已。

占彪為了讓新四軍戰(zhàn)士掌握各式重機槍的操作，還帶出了兩挺馬克沁，盡量讓戰(zhàn)士們多掌握敵我雙方常用的武器。他沒想到，正是這兩挺馬克沁機槍，讓松山相信了占彪帶著全部重機槍轉(zhuǎn)移了。當時他反復詢問情報人員，是否看到了黃色的圓筒子槍身。因為馬克沁重機槍的槍身是黃色的圓筒狀，這和92式的散熱片式槍身是不一樣的。所以馬克沁重機槍還被人稱為“老黃?！?。

在占彪和“教練班”的訓練幫助下，新四軍戰(zhàn)士和游擊隊員們迅速掌握了兩種重機槍的使用，還包括捷克式和96式、歪把子三種輕機槍的熟練操作。尤其是會武術的戰(zhàn)士學得就是快，而且還能發(fā)揮，迅速成了彭排長手下的戰(zhàn)斗骨干。

占彪等九人和他們都成了好朋友。占彪還專門留出時間領大家切磋各種門派的武術，組織學習實用的擒拿和散打。讓彭雪飛驚訝的是，學了幾天武術的戰(zhàn)士掌握起現(xiàn)代武器來明顯比沒學之前大有進步，原來這武術和軍事素養(yǎng)有相輔相成的關系啊。而且，彭雪飛自己也身先士卒，練成了一手輕重機槍的好功夫。當然，他也是會武功的。只是大家說不出他練的武功門派，彭雪飛只悄悄告訴過占彪，他練的是土家族的拳術。

占彪在教授軍事知識的同時，也學到了紅軍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在和彭雪飛相處中，他第一次知道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也看到了新四軍對老百姓的真心愛護。讓占彪驚嘆的是，新四軍與老百姓的關系，用魚水之情來形容一點不為過。新四軍走到哪兒都會得到老百姓的關心，有通風報信的，有送衣送糧的。他們對新四軍是親切的，是當家里人的，而對國軍沒有好印象，是厭而遠之的態(tài)度。占彪想起去年從四川來前線的路上，沿途夾道歡送的場面，心中感慨。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國軍抗日了，老百姓態(tài)度就好轉(zhuǎn)了。從此占彪暗下決心，堅決不打內(nèi)戰(zhàn)，中國人再不要打中國人。

看到戰(zhàn)士們突飛猛進的訓練成果，占彪也是十分高興，而且他更快慰的是自己和強子們在教授新四軍的同時，抗日班士兵的軍事素養(yǎng)也在提高。他在心里暗念，山洞里的小峰不知是不是也能抓緊這寶貴的時間，繼續(xù)以往的訓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