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清正回伏見了?!奔铱涤没痼鐡芾鹋枥锏奶炕穑瑢χ\臣本多正信說道。
庭院晻晻暮色中,浮出了五棵潔白的茶花樹。天冷,家康穿得很臃腫,這天晚上,家康的氣色非常好。
“聽說進了伏見不回自家,卻跑到增田長盛公館,好像因為治部少輔的事大動了肝火。”
“清正其人,看來可以利用?!闭盼⑿χf道。
“不過,那可是個相當令人討厭的人?!奔铱档幕痼鐢嚢柚鹋枥锏奶炕?。
“雖說討厭,清正在豐臣家的功臣中也是一個有可愛之處的人。他的性格不像黑田如水那么狡猾,難以對付。咱們心里有數(shù),若要著手干事,用一根繩索就可以控制他?!?/p>
“一介武夫。”家康頷首。這種場合提及的武夫,涵義還包括戰(zhàn)場上悍勇,性格單純,沒有政治感覺。
“是的,他是武夫。他使日本的武勇名聞中國?!?/p>
“不過憑他的武功頂多能當個侍大將,并非將中的上將之器,是個挺令人討厭的人。”家康反復嘟囔著。
“該當如何?”正信此言指的是,對清正應當采取何種對策。
“卿意下如何?”
“暫且任其隨意活動。表面上放任自由,我們暗中監(jiān)視他,遲早清正必和治部少輔大鬧一場。屆時我們出面居間調停,偏袒清正,賣人情收攬其心?!?/p>
“他還是個光棍兒吧?”
“是的,打算將令愛許配他?風聞他患有唐瘡(梅毒)呀?!?/p>
“患有唐瘡呀。唐瘡不唐瘡倒無所謂,我要的是他的心。”
清正大步流星出了增田長盛公館,跨上肥馬。他是個六尺大漢,從鞍上垂下的雙腳,幾乎蹭著地皮了。
“大人回府嗎?”老臣飯?zhí)镉X兵衛(wèi)問。清正當上了大大名,家里卻不設“家老”(大名的重臣,統(tǒng)領大名家中武士,統(tǒng)轄家務,相當于大管家)。一切由清正直接指揮。若在其他人家,飯?zhí)镉X兵衛(wèi)理所當然是個家老級人物,在清正家他卻沒得到這個頭銜。清正時而任命他為大部隊之長,時而任命他為儀仗隊隨從頭領。此刻,他以隨從頭領的身份,請教清正。
“去京城,你也跟我去!”清正搖晃了一下大長臉。去京城何處?他沒說。“啞默悄聲跟著我的坐騎!”這是清正的一貫做法。
“啪!”清正揚鞭躍馬,飛快奔馳。百余人的隊伍緊隨其后,氣喘吁吁小跑。陽光下,長柄傘和長槍閃閃發(fā)光,百余人好似呼吸一致,步伐整齊,威武雄壯。沿途百姓感嘆道:“啊,不愧是在朝鮮被稱作‘鬼上官’的主計頭(清正)!”
到京城有十二公里。清正抵達阿彌陀峰的山麓時,正好是家康與本多正信議論清正的時刻。蒼茫暮色籠罩著秀吉墓域的殿舍。
清正下馬,鞭子交給馬夫,孑然一人拾級而上。穿過若干道門,來到了祭靈廟。祭靈廟如同莊嚴肅穆的寺院。這是奉行三成遵照秀吉旨意,自秀吉病重臥床之時起,對世間假稱“擴建山麓大佛殿的寺域”,暗中修建起來的。建筑物的每一個角落都鏤刻著三成的一片苦心。
清正環(huán)顧了一遍,要下跪,剛跪下一條腿,驀地想起了三成,心中涌上了少年似的怒氣。
(治部少輔這廝,搶去了我的殿下!)
這時,寺僧嘩啦嘩啦踩著碎石子走來了。
“敢問施主尊姓大名?”
這語氣略帶傲慢。至少,清正的心境做如是理解。他轉動著大眼珠銳目盯著寺僧,回答道:“不認識我嗎?”
寺僧,好像是個僧官,在級別上高于僅是從五位的清正。清正的傲然態(tài)度,令他怒氣滿懷。他冷漠地回答:“貧僧在問施主尊姓大名?!?/p>
清正沒帶隨從。寺僧覺得他像個浪游的鄉(xiāng)間武士闖入了圣靈之域。
“……”